「另外,我再給你五十兩,應該足夠你做個正正當當的小買賣,保你往後至少能掙口飯吃;這五十兩要買的,是買你一個出自真誠的笑容。」
「我、我笑不出什麼真誠不真誠……」她臉上紅潮退不下,讓他握著的手腕,忽然像是被什麼熾熱的東西燙著,教她嚇得縮回了手。
她別過頭,弄不明白,怎麼只是讓他這樣注視,應該要對他動怒的,卻無法當真對他發火,火反而像是燒燙了自己,暖意由頰上向心口蔓延,傳至週身。
「笑不出來也無妨,那……就買你一個真誠的感謝,就像現在這樣……你看著我,只要說句謝。」
「你——你這書獃子,說句謝,你就拿出那麼多銀兩,萬一我騙你,不守約,拿了錢就花掉呢——」
言麗生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只是鬧著彆扭,不敢相信天下竟然真有這樣的呆子,幫她還債不說,連她日後的生計都考慮到了。
「不論如何,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佔據了她全部腦海,再也聽不進別的。
這些年,他們父女三人流浪到哪兒,往往只有讓人輕視欺負的份,可這個笨書生,這個笨書生卻……
討厭!打娘死後,她早就忘記那種懦弱的感情,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
教她喉頭像梗了顆小石頭,帶著一絲疼,想說句謝卻硬是說不出口?
「姐,爹快讓人砍了,你還拖拖拉拉什麼!這位大哥願意幫忙的話,有什麼不好?」言晏君在一旁催促著姐姐。
「再拖,咱們就只能贖回半個爹了!」
前頭一大堆爭論,言晏君雖然聽得模糊,可打邢靖宇說願意幫她們姐妹起,她就完全當他是好人了。
「啊!糟了!那聲音是……」邢靖宇還沒得到她答案,卻聽見不遠處的科舉試場傳來召集舉子們準備入場的鼓聲。
「你該進場了,再下去,會被取消應試資格的。」始終沒干涉他們的李希賢,出聲提醒邢靖宇嚴守時間。
「我馬上走。」雖然邢靖宇沒意思太認真,不過為了不讓家裡兩老囉唆,他還是得做做樣子應考。
「好吧,這是一百兩銀票,收不收,隨便你,可我得快進考場了。」急急忙忙從懷中掏出銀票,向她說聲失禮後,拉過她的手,放進她掌中。
「喂!你等等——你多給了呀!這多的你還想買什麼?」
發現他動作出乎意料的快,沒一眨眼就立刻走到小巷邊,言麗生連忙喚住他。
邢靖宇低笑。她未免將他的話,太過當真。
踏出巷口時,他只是回頭,半開玩笑的告訴她:「買你的心!從此把我記在你心上,不准你忘記對我的承諾!」
「……那太難了!我辦不到!」
而辦不到的原因是……
「這些……就當是我跟你借的,早晚,早晚我一定會還你的!我一定會回報你的!」她立下決心。
「隨便你吧!」
有緣分的話,還會再見面的,無緣的話,那也就罷了。他不在意……這樣的小事。對人施恩,不是為了等她的回報。
也許到了明天他就會忘記,不過,今天至少就讓他暫且保持這樣的好心情,他幫上了她的忙,救了一位好姑娘免於被糟蹋。
「我說到做到,一定會……」
對著他背影揮手大喊,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她的視野裡,言麗生才帶著失落,捏緊了他給她的東西,迅速拾回自己丟落一地的家當,拉著妹妹救人去。
他不能買她的心;因為她的心早已在前一刻,就不小心地落在了他身上。
已經給了他的東西,他……不需要再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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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沒考上啊。」李希賢難掩失望,輕歎一聲。
距離科舉一個月後,還未到正式放榜的時間,不過已經從左相國那兒得知結果的李希賢,也只能歎氣。
兩人漫無目的的走在京裡街坊上閒聊,可卻都顯得有些急躁,彷彿彼此都有什麼心事。
「你也真是好樣兒的,又交了白卷。如果沒有額外加開科目或舉薦,按照例行時間來看,下一次科舉是三年後。」
「三年後,我的答案還是不會變。」左右張望著,邢靖宇世不明白,自己這一陣子心裡頭總是牽掛著什麼。
「最近街坊上,來自江南的東西彷彿減少了,照理說,這個時節應該很熱鬧才對,商隊交易是否有遇到什麼問題,也許您該留心,江南是否有異變。」
邢靖宇總是利用兩人結伴出遊的時機,多少盡一己之力給予太子建言;不過今天他就是靜不下心,也許是因為天氣太熱的關係吧。
「明白了,我會留意。只是啊,你這話若肯放至朝堂上說該多好?你就不能體諒新帝即將登基,亟需用人嗎?唉……眼巴巴放過眼前合適的人選,真是讓人不甘心。」
「那位未來的新帝身邊,明明有幾位年輕將軍幫忙,應該是不乏人才才對。」
雖然不涉及官場,可不代表邢靖宇對政事毫不關心,許多細末消息在他手中,往往能匯整成大有用處的情報。
「我知道那上任沒幾年的安西道觀察使龍凌耀,他武藝超群,負責巡守西北境各州縣,他原先也是不願出仕的。若說擔心邊防,更西邊,外族歸降的昭武九部,由智勇雙全的懷化大將軍、伏威王火洵翼統領著,抵禦邊疆。」
笑看太子,邢靖宇不擔心國事也是應該。
「光他們兩個就能讓您毫無後顧之憂,毋需牽掛外侮,專心新政推動,怎麼說缺人輔政?」
「都怪前些年,柴相國密謀通敵一事,教我不知道該相信誰了啊。」
「相信嗎……」明明是該談論著正經八百的政務,邢靖宇想起一個月前,那個無意中遇見的奇妙姑娘。
以為早該忘記的,卻偶爾還是會想起她。想起她既純真又狡詐,教人不知拿她如何是好的性格。
最近他在京中走動的時候,總會有意無意的注意一些陰暗的小巷,愈是乏人問津之處,他愈是會走上一回,看看是否還會撞見那丫頭。
「既然沒見著她再出來,那……應該是過得很好吧?或者她……為了過安定的日子,帶著妹妹與爹爹回鄉了呢?」他猜想著。
理應感到欣慰,她沒有再墮落下去,可是……無緣再相見,卻讓他有些莫名惆悵。「奇怪,怎麼我老對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女人如此牽掛呢?」
「你一個人嘀咕個不停,沒事吧?」
李希賢有點擔心的看著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好友。瞧邢靖宇那表情,呵呵,值得玩味。
「沒事。」有點兒心虛,邢靖宇連忙扯開話題,伸手隨便一指前方。 「對了,那兒怎麼圍了那麼多人?」
「咱們過去瞧瞧。」擠進人群,李希賢笑道:「喔,這不是城東李半仙,怎麼跑到城西來了?」
「喔?」這天下招搖撞騙的人還真多呢。記得李半仙的收費是出了名的貴。
邢靖宇不怎麼相信星相那回事,只因出生的時候,爹爹的故友,當朝欽天監李嵐舟,曾經說過,邢靖宇將來必定位極人臣,讓爹娘和二叔二嬸樂了一陣子。
如今他無官無位,何來富貴權位之說?
「咱們別跟大伙湊熱鬧,留給別人看戲吧。」
「可靖宇,李半仙身邊那位姑娘……好像似曾相識啊?不就是上次那位……」
「上次的?」才剛往外踏出一步的邢靖宇,好奇地停了腳步。
「若肯繼續努力的話,最快三年,至遲六年,一定會上的。」人群的中央,嬌美的年輕女聲說道:「可是,今年……可惜了。」
「那聲音……」邢靖宇一回頭,卻發現那熟悉聲音的主人,有張似曾相仿的面容,讓他想認不出來都很難。
「怎麼會—是她!」
他當時沒問她的姓名,可他卻依舊記得十分清楚。
她今兒個雖然打扮得極為秀氣清麗,不像之前那一看便覺得不安好心的生意人模樣,但,她怎麼會和李半仙湊在一起?
這是她新的騙人把戲嗎?
「可惡!你騙我!」
他難得一次起心寬容,誰知她劣性不改。
她詐欺的生意不但愈做愈大,竟然走出暗巷來到市集中,還找人合夥?
邢靖宇心上湧起再次被欺瞞的憤怒,他不管太子一臉訝異的看著他,逕自大步向前排開眾人,決定非得將她送官究辦不可。
若她還有一點兒羞恥心,他倒想知道,這下她要拿什麼顏面見他?
這一次,他絕不饒她!
第四章
「你,就是你幹的是吧?」
坦白說,站在街邊,讓人指著罵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可是,言麗生沒有選擇,只能沉默不語的任憑城東的李半仙,指著她鼻頭破口大罵:
「好一個大膽的丫頭騙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玩的把戲。托人找了好久,終於讓我找到是誰打著我的各號,四處賣試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