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舉倒是有些效用,那些沒人管得動的傢伙,到了熊鎮東手上,倒是都乖多了。這批警界的「放牛班」,幾年來也破了不少大案子。
問題是,這三個多月來,熊鎮東卻大有變本加厲的態勢。
飛車追逐、毀損公物,這還算稀鬆平常;但是,毆打記者、破壞攝影機,鬧得沸沸揚揚,成了每家新聞台的准點頭條,這可就超過警方的忍耐限度了!
署長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恢復鎮定。
「你手上正在辦的,是什麼案子?」
「槍械走私。」
「知道大魚是誰?」
「陳逵。」
署長微微挑眉。
陳逵算得上是台灣北部,槍械走私的大盤商,這案子一旦能破,肯定是警界一大斬獲。
問題是,在熊鎮東破案之前,像今天這類的鬧劇,還要上演多少次?他這個警政署長,要面對長官的「關切」,又要面對輿論壓力,應付那些同仇敵愾的記者。
到時候,只怕案子還沒破,他的腦血管就先爆了。
熊鎮東信心滿滿,還不忘補充一句。「我今天逮到的傢伙,是陳逵的左右手,只要能問出線索來,我的弟兄們,就可以連人帶貨,全都挖出來!」
「你預計還要多少時間?」
「這很難說。」這一點,熊鎮東倒是很老實。
署長思考了半晌,才緩緩的抬起頭來,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這一個多月來,你闖了多少禍,你自己心裡有數,不需要我一件一件念給你聽吧?」他指著桌上,那一疊高高的投訴單。「我懶得再看你的悔過書了。」
熊鎮東頓時雙眼發亮。
「那就是不用寫嘍?」
寫那些該死的悔過書,可是寫得他的手都快斷了!
他媽的,又不是學生,寫什麼見鬼的悔過書引他百分之百確定,在警界裡受到這種「不平等待遇」的人,肯定只有他一個!
署長瞇起眼睛。
「沒錯,你不用寫了。」
噢,老天有眼!
熊鎮東呼了一口氣,樂得嘴角上揚,只差沒有哈哈大笑。
署長卻還有下文。
「你手上那件案子,也不用辦了。」
他臉色一僵。開什麼玩笑?!
這個案子,飛虎隊可是辦了兩個多月。事到如今,眼看已到了收網階段,署長卻要他們不用辦了?!那他的弟兄們,先前付出的血汗跟心力,豈不是都白費了?就連他的那些悔過書,也全都白寫了。
「難道,就眼睜睜讓陳逵溜了嗎?」熊鎮東咬牙問道。
「當然不是。」署長若無其事的回答。「你把這件案子的線索,全都整理出來,我另有安排。」
他從牙縫裡迸出四個字。「什麼安排?」
「從現在開始,這個案子移交給飛鷹特勤小組處理。」
熊鎮東的反應很直接。
「飛鷹?他媽的!有沒有搞錯?」
署長臉色一沈。
「這句話,我當作沒聽到。」他揮了揮手,容不下半點異議。「你先回去準備,記得今天下午三點,到會議室來開會,做兩隊的案件交接。」
「他--」
「再說一句,我就讓你寫悔過書,寫到你退休,或是自動請辭。」
眼見情勢比人強,熊鎮東咬著牙,硬生生把剩下兩個字,吞回肚子裡。
他沒打算爭取,是因為老早就知道,就算是極力爭取,也不會有半點效果。
在署長的眼裡,飛虎隊是無可救藥的警界放牛班,而飛鷹特勤小組,則是掛了金字保證的資優班,兩者在署長的心目中,地位可是天差地遠,根本沒得比較。
巨大的拳頭,握捏得死緊,他竭力克制,嚥下連篇的咒罵,僵硬的轉過身去,大步跨出署長辦公室,然後臭著一張臉,穿過走廊。
這一路上,每個人瞧見他的表情,都曉得該要迅速迴避,就怕掃到颱風尾,會慘遭什麼不測。
熊鎮東走到走廊盡頭,進了電梯,按下樓層鍵。
電梯的門緩緩的關上,光亮的金屬面,映照出他鐵青的臉色。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開始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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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五十八分。
會議室中,瀰漫著詭異的氣氛。
會議桌的兩旁,分別坐著兩隊代表,雙方壁壘分明,就連表情都截然不同。
飛虎隊由熊鎮東領著幾個弟兄,僵坐在位置上,個個臉色難看無比,那兇惡的表情、抽搐的眼角、暴跳的青筋,不像是警察,反倒像是準備尋仇的道上兄弟。
反觀另一邊,飛鷹特勤小組倒是人人面帶笑容,尤其是林傑,更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坐在他左邊的阿華,不斷低聲警告他,別蓄意挑釁。而在他右邊,則還空著兩個位置。
三點鐘,會議室的門準時被推開,署長走了進來。
跟在署長身後的,是警界的偶像、全民的英雄,鼎鼎有名的飛鷹特勤小組隊長厲大功。而最後踏入會議室的,則是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
一看見丁宜靜,熊鎮東的視線就再也移不開了。
她抱著筆記型計算機,綰著一絲不苟的髮髻,戴著黑框眼鏡,身上則穿著深藍色的套裝。套裝裡的素色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纖細的鎖骨,以及細膩的肌膚,而套裝短裙下,則是修長的雙腿,以及平底包鞋。
這就是她上班時的打扮,嚴肅得有些古板。
然而,身為她的前夫,熊鎮東卻清楚的記得,她取下髮夾後,軟得像絲的黑髮;她拿下眼鏡後,精緻的眉目、水嫩的紅唇……以及那雙長腿,在承受他狂猛衝刺時,是如何緊緊的纏住他……
熟悉的灼熱感,在下腹竄燒著,他低咒一聲,轉開視線。黑眸一轉,落到她身旁那個高大俊朗的男人身上。
轟!
這回,火焰竄燒到他腦子裡了。
只是,不同於先前,如今的這把火可是貨真價實的怒火。
他瞪著厲大功,瞧著那傢伙,低聲跟宜靜說了幾句話,還替她拉開椅子,然後才入座。不論哪一個舉動,看在他的眼裡,都讓他怒火中燒。
他們為什麼一起進會議室?
他們為什麼一起行動?
厲大功跟她說了什麼?
她又回答了什麼?
看著兩人比鄰而坐,一陣酸溜溜的醋意,嗆得熊鎮東瞇起眼睛,寬厚的大掌,緩慢的收緊,手裡的文件,轉眼就被捏得縐巴巴的。
署長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追個案子,不適合再由飛虎隊處理,我決定全權轉交給飛鷹特勤小組。熊鎮東,把本案相關資料移交出來。」
署長把話說完後,他卻仍一動也不動,坐在原位,凶狠的瞪視著對面那對男女。
「熊鎮東、熊鎮東!」署長連喊兩聲。
一旁的飛虎隊副隊長,見署長表情愈來愈難看,連忙在桌下抬腳,偷偷踢了隊長一下。
暴怒的聲音吼了起來。
「媽的,你踢我做什麼?」
「隊長,署長叫你。」黃彥苦笑,低聲提醒。
熊鎮東回過神來,瞪著署長,粗聲問道:「什麼事?」
「上來報告。」署長按捺住胸中怒火,坐回椅子上。
黃彥再次低聲提醒:「陳逵那件案子。」
熊鎮東雙手抱胸,凶暴的回了一句:「你去。」
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命令終究是命令,黃彥只能站起身來,將會議室的大屏幕,連接到筆電上,幸好署長雖然皺起了眉,還是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再多說什麼。
黃彥鬆了口氣,這才逐一開始報告。
偌大的屏幕上,出現陳逵的背景資料,以及歷年犯罪記錄。
「這宗槍械走私案,是由陳逵在背後操控。他們從東歐,進了一批槍械,先運到東南亞,準備在近日,偷渡進北台灣。我們掌握到的線索……」
所有人專心在會議上,唯獨熊鎮東心有旁騖。
他看著她,打開筆記型計算機,用修長的十指,在鍵盤上飛快敲著,記錄著這樁案件的相關線索。
她的雙手潔白柔軟,十指纖纖,指甲上沒有半點人工色彩……她的指間,也找不到戒指的痕跡……
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會議,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
她的表情是那麼專注、認真,從頭到尾面不改色,記錄下每項線索,鏡片後的雙眼,在大屏幕上以及筆記型計算機間移動,眸子澄靜得像是泉水,長長的眼睫修長齊葺。
直到她蓋上筆記型計算機,從容的起身,優雅的走出會議室時,熊鎮東才赫然發現,會議已經結束了。
他衝動的追了出去,在走廊上拉住她。
「妳幹麼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粗魯的質問,因為被嚴重忽視:心裡不爽極了。
她抬起頭來,清澄的視線,首度落到他臉上。「我是來開會,不是來看人的。」她冷淡的說道,瞄一眼他緊握不放的大手。「熊隊長,請你放手。」
不只是態度,就連用詞,她也刻意選擇最禮貌而生疏的句子。
「妳太瘦了!」他咬了咬牙,非但沒有放開,反倒圈握得更緊。「妳這陣子都沒在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