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花茉蕗一向不多話,自然也不打算對他多解釋什麼。
一邊說,她一邊還在注意空氣中的氣體分子。
沒有!
真的沒有!除了那些外來的植物氣味外,眼前的男人一點味道也沒有!
怎麼會有這種人?她實在好奇,長時間的研究慾望忍不住在瞬間冒了出來。
「你好像對我很冷淡?」聽她敷衍的回答,任超疑惑地問。
他不否認對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
大概是上輩子欠她的吧!自己已經被全校的女生追到頭昏眼花,居然還不怕死地主動來招惹這個唯一不會理他的女人。
他看過她在走廊上和女學生們說話的樣子,雖然話不多,但臉上的表情稱得上和善,就算是和別的老師打招呼也是客客氣氣的,為什麼遇上了他就一個笑容也吝嗇給?
他和她又沒有結仇。
結仇?
想到這兩個字,任超心裡打了個突,心虛地望著她。
該不會……該不會她還在介意上次「那件事」吧?
任超吞了吞口水,眼角偷偷瞄過去。
關於那件事,他是很想解釋的,偏偏這個小姑娘倔得很,平常根本不理人,教他連找個解釋的機會都難如登天。不然,要躲小女生的方法多的是,他何必冒著跌斷腿的風險,千辛萬苦地爬上樹找她?
花茉蕗這次連開口也沒了,只有聳聳肩應付過去。
沒什麼冷淡不冷淡的,只是單純覺得沒必要說話而已。
「我想……」爽朗的俊臉上閃過一抹心虛、不好意思、愧疚,還有很多其他的……「我想……你是在記恨吧?」
花茉蕗倏地抬眼。
記恨?她要記恨什麼?
「果然,你是在意的。」任超一臉哭笑不得,「我一直爬窗,就是想找你解釋清楚,但你總是不理我……」
「解釋?解釋什麼?」她微蹙眉。
「就是那個……『巫婆』。」
巫婆?聽到這裡,花茉蕗才恍然大悟。
要不是他主動提起,她早忘了這件事。
真要說起「巫婆風波」,就必須從兩個多月前談起——
***
在兩個多月前,全國的大學都在放暑假,深赭學院當然也不例外。
開學前一星期,除了有些住宿的大學部學生已經回到學校,由於國中、高中部都尚未開課,校園顯得十分安靜。
這個學期,深赭學院聘請了好幾位新老師,而今天便是新老師報到的日子。
深赭的校長馬修女為了表示親切,依照往例,在新老師報到當天,都會和老師們展開一對一的談話,勉強算是交流感情。
今天,偌大的會議桌上便放滿了小茶點和各式飲料,供給那些等候「召見」的老師們休息、用餐,順便彼此認識認識。
由國中部到大學部,十多位新老師聚集在會議室裡吃吃喝喝,臉上掩不住緊張和興奮的神情,尤其是十多位新老師中,女性幾乎佔了絕大多數,一堆年輕女人湊在一起八卦社交,威力可媲三、四個菜市場般熱鬧。
以往甚少接觸陌生人的花茉蕗,才踏進會場不超過五分鐘,便覺得會場空氣變得紊亂,鼻子開始不舒服起來。
她只好匆匆倒了一杯冰檸檬茶,獨自離開人群,站在敞開的窗口邊呼吸自校園吹來的新鮮空氣。
陽光、青草、再加上淡淡的泥土和昆蟲的味道,雖然也是多樣而複雜,但這種屬於自然無害的空氣,的確教她輕鬆不少。
頭腦清爽了,聽力也就連帶靈敏起來。
「有沒有看到今年的新聘教職員表?任超的名字也在裡面耶!」不知哪位女老師的聲音先傳進花茉蕗的耳裡。
這話一說出口,連帶著是幾聲驚歎。
「真的嗎?任超也來了?太不可思議了。」女老師乙接口。
任超是誰?那時的花茉蕗完全沒有概念。
「那他人呢?」老師丙接間,左右張望著。
「男生嘛!又是個帥哥,校長當然第一個召見羅!」甲老師笑說。
「校長也想看帥哥啊!」丁老師頗有玩笑意味地接了口。
「這又沒什麼。」甲老師繼續說道:「我們這種尼姑學校,難得來了個年輕男老師,而且不論是身材外表都是一等一,誰都想看啊!」
「就是說嘛!」乙老師發出刺耳的笑聲,「想想看,帥哥耶!這個學校的男女比例是一比一百,任超多搶手啊!」
「回來了、回來了,校長室的門開了!」站在門口充當探子的丁老師低呼。
於是,原本一群像是麻雀般的甲乙丙丁們,馬上反射地拉拉群擺、整理儀容,開始對著進門的男人放出高壓電。
任超?到底是何方神聖?
看眾女老師這麼滑稽的反應,花茉蕗不由得也好奇起來,隨著眾人的眼光望向門口——
進門的的確是一名男子。
只可惜,沒有她心中萬人迷的條件,而是至少六十幾歲、滿臉皺紋的老伯伯。
這是任超?
不禁眾女子發出一陣明顯的失望哀號,連花茉蕗也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老伯伯對著大家笑笑,露出一口大黃牙,以沙啞的聲音說道:「任老師見過校長了,下一位請萬雅娟老師。」
敢情,他是校長的助理呀!
那……任超呢?
老先生領著萬老師離去,門口便接著走進一名穿著暗藍色條紋襯衫的男子。
他的身材高挑,相教看起來斯文清秀,有一雙帶笑的眼和高挺的鼻,略帶黝黑的健康肌膚讓人很難不去聯想到陽光男孩。
花茉蕗的一雙眼不期防地對上了他的目光,心跳猛地一震。
好俊的男人!
任超,他應該就是任超了,花茉蕗心中暗想。
果真是個帥哥。帥男人人愛看,她也不例外,只可惜從不迷戀。而現在,她只希望他不要是個花瓶就好。
不過,就算他是只花瓶也不關她的事。
任超一進門,馬上就被方纔的甲乙丙丁一干人等拉進了談話圈裡,將他團團圍住。
花茉蕗最討厭看女人對男性放電,感覺起來比盤絲洞裡的蜘蛛精好不到哪裡去,索性替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檸檬茶,坐在窗邊的單人椅上眺望起遠山。
屋外清脆的鳥鳴,不多久便吸引住她的注意,教她沒心思聽別人在八卦什麼,只偶爾有幾個零星的句子隱約傳進自己耳裡。
「有巫婆……」
「……怪怪的……」
「……黑色的衣服……怪巫婆……」
「還會調怪怪的藥……怪女人……」
不知他們在討論哪一部電影,對話裡老是出現「巫婆」、「古怪」等形容詞。
一向對看電影沒什麼興趣,花茉蕗也懶得加入他們的話題,索性將頭探出窗外練習嗅覺。
練習嗅覺,是她從小學著調製各種香料後便一直有的習慣。
仔細嗅聞空氣中的各種味道,並試著在腦中分析分解,藉以判斷周圍有多少東西、氣味來源……使自己的嗅覺更靈敏。
也不知她一個人在窗邊聞了多久,一個男子的聲音喚醒了陷入自我世界中的花茉蕗。
「你好。」那是一個帶有溫暖腔調的男人聲音。
花茉蕗抬頭,對她說話的人正是那個萬人迷任超。
不對……有點不太對。花茉蕗的心裡打了一個突,卻一時說不出這個男人有哪裡奇怪。
「你好,也是新老師嗎?」看她一直沒回答,任超又說了。
剛才一進門,他就覺得這個女人很特別。
她美嗎?說實話,要說是美人,可能還差上不算小的一截,充其量也只算是清秀乾淨,但任超就是覺得她很待別,全身上下有一種特別的氣質。
新的工作環境,所有的新老師莫不利用機會和大家打成一片、努力交流情報,多認識一些新同事、新朋友,就只有她,一個人望著窗外,像是這一切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一樣,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少來惹我」的氣息。
少來惹我?任超笑笑。
她難道不知道,越不希望別人惹自己的女人,越招人惹嗎?
他就不信邪,想來見識一下這位新同事有多麼「冰山」。
花茉蕗沒搭腔,一雙黛眉反而皺了起來。
她知道了,這個人……居然沒有味道!
每個人都該有味道的,不是嗎?
什麼樣的人才會沒有味道?
研究氣味那麼多年,她第一次遇到這種人。
「怎麼了?」看她蹙眉,任超湊過身來問道。
沒有味道,就算再怎麼靠近,他還是沒味道!
這個人……很怪!
花茉蕗不曾遇到這樣的人。
忍不住一反自己原則地湊上前去,小鼻子在任超的胸前嗅了幾下——還是沒有味道。
見她突然把身子靠近自己,任超愣了一愣,首先聞到的一陣極淡的花香,他反射性地扶住她的肩,只覺得手下的美人香肩渾圓而小巧,雖然隔著薄絲襯衫,摸起來還是很舒服。
「你用了什麼古龍水?」完全沒有識意到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花茉蕗抬眼問道。
是哪個牌子的古龍水會中和人本身的味道嗎?她倒要好好研究一下。
一直以來,她習慣和人認識之前先確定對方的味道,再藉由他的味道來初步斷定對方的習慣、生活,甚至是個性,總是有一定的準確度。這種方式給她一種安全感,讓自己有遠離危險和麻煩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