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才一喚她的名字,她就立刻抱緊他,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柔弱的身子偎著他,似受凍的人極力吸取自身早已失去的溫暖。
獨孤殘生見狀,心頭猶如一把刀劃過,這回不再是剮心,而是劃破了他刻意張羅的一張網;網子裡,全是對她的愛。
從再見到她那時起,他硬是壓制住對她的愛慾思念。昨天的吻,已教他短暫迷失自己,而現在,他認輸了。
對她的愛戀源源不斷湧出,無力挽救了,因為那數量龐大得教他難再一網打盡。
當初若將那股綿長的愛意鎖在密不透風的鐵盒中,這幾天他就不會在愛與恨之間做這麼多掙扎;畢竟再怎麼細密的網子,仍是漏洞百出,讓愛可以無聲無息不斷地溜出,恣意地遊走在心田,影響他的一舉一動……
他這些天對她的在乎與掛心,不就是一種鐵證嗎?
他依舊愛她如昔;或者更勝於前。
八年來,縱使知道她已死,他仍是無法停止愛她的心。想她想得心痛,愛她愛得心碎。
然而,她沒死。
當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時,心頭強烈的撼動震痛了他,從中爆開的情緒,除了狂喜,還是狂喜!
可是,在狂喜之後,卻是一場教他痛心疾首的背叛!
她沒死,她活著,但……她嫁給了他死仇的兒子,或更可說是當年事件的主謀者。
難道真如葉訓所說,她和葉非塵早有曖昧……
不可能!
他無法昧著良心,恣意扭曲對她的認識及觀感——可人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況且葉訓說謊的可能性很大,為的只是要打擊他。但葉非塵是葉訓的兒子,可人最後嫁予葉非塵卻都是事實……
「可人……」他輕聲呢喃。
對她,除了愛之外,更有著怨。愛怨交織的結果,卻是讓他更加放不開她;而此時的他,已深深地體會到這一點,也不打算再壓抑自己了……
第八章
天色濛濛,只一道曦微的曙光從東方天際吐出時,柴可人已雙眼瞪得大大地看著身旁的枕邊人。
他沉睡時的臉部線條平和多了,不似醒來時,總是蹙緊眉頭,緊抿嘴角,一副陰鬱不愉快的樣子。
她微抬起身,將他整個面孔收入眼底,和過往的記憶重迭、融合。見一綹頭髮橫過他的額,她動手將它輕輕撥開,接著一愣,像發現了什麼似的,雙眸專注地看著她的額頭。
「醒了?」
低沉的嗓音驀地響起,柴可人拉回視線,卻見獨孤殘生不知何時已醒來。
「嗯。」
兩人以多餘又意義的話作為一天的開始。
獨孤殘生伸手以手背貼著她的額頭,「你昨晚有點發燒。」
「常有的事,習慣了。」說話的時候,喉間有股刺痛,「倒是每次都得勞煩別人照顧。」
他聞言蹙眉,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口中的「別人」指的是誰。
「別再皺眉頭了,不好看。」說著,她食指輕撫他眉間,「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的床,我睡不得嗎?」
她微笑,「你明知我不是那個意思。」若說因為這是他的床他才來睡,那為何前幾晚卻不見他蹤影?
「這種事不重要。」說完,他挪動身體,坐在床沿穿鞋,接著起身事理身上的衣服。「你昨晚什麼東西都沒吃,應該餓了吧。我去吩咐小容準備早膳。」
望著他離去的背景,柴可人的嘴角拉開了一抹笑意。
因為剛才在他背過身的那一瞬間,她看見他臉紅了。他不會是為了她所問的事而臉紅吧?若真如此,那她可受寵若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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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兒,你想什麼想到出神?」索情的聲音驀地在耳畔響起。
柴可人一怔,回過神,卻見索情以極近的距離看著她。
「你什麼時候來的?」她視線掃視花廳,發現原本坐在一旁的獨孤殘生已不見蹤影。
早膳後,當她向他提到要見拓兒而他不肯答應,她就不再開口說話,而他也不以為意,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過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她連他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他才剛走不久。」索情答非所問地回答她心裹的問題,見她臉上染了一抹嫣紅後,他滿意地拉開兩人的距離,在她身旁坐下,「來,手給我。」
柴可人將右手放在桌面上,讓索情為她診脈,檢查身體有無異狀,一會兒後他便放開。
「脈象沒有異常。這幾天說話要注意,喉嚨會有刺痛的感覺是正常的,但如果刺痛得難受,記得告訴小容,我已經吩咐過她該怎麼處理了。還有,這一個月之內話別說太多,好好養嗓子。」
柴可人一愣:「你要離開?」
「對呀,那個無情無義的人,把我利用完後,就開始嫌我礙事,要把我流放到海上去。」索情裝得一副可憐的模樣對她哭訴。
「那你多加小心。」
索情一愣,「就這樣?」
「不然呢?」柴可人微笑。
「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冷血,和那傢伙真像,難怪能成為夫妻。」
見柴可人聞言神色微黯,索情瞭然於心。「給他時間,畢竟他恨了八年。」
「嗯。」她點頭。
「還有一件事情要交代你。如果在絳月闕見到一扇緋紅大門,記得推開門進去看看。」
緋紅大門?可是她記得小容和香兒告訴過她,那個地方是「禁地」呀。不過索情既然這麼說,定有他的用意。接著她想起一件事,「你知道拓兒的情況如何嗎?我很擔心。」
「那小鬼頭的事你可以放心,左琦將他照顧得很好,只是他常常念著你。」
柴可人聞言,一顆心總算定了下來。
「對了,可人兒,我瞧那小鬼頭的長相……」話一說到這兒,見她臉色修地一變,他住了口,腦中思緒快速地轉著,然後像發現了什麼似的輕聲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門外傳來不悅的聲音,獨孤殘生從外頭走了進來,冷冷地看著索情,「你怎麼還在這裡?」
「又趕人。」索情嘴裡咕噥著,卻得來更冷的視線,「別瞪了,我快被凍死了。」他還煞有介事地來回搓著手臂,像是在驅寒,「可人兒,我先走了,有空我會現來找你的。」
說完,還對她眨了下眼,然後一派自然地在獨孤殘生的瞪視下離開。
待索情走出視線外,獨孤殘生才回頭看著柴可人。
「你們剛才聊什麼?」
只是一句平常的問話,卻見柴可人起身撲進他懷中,這種情況著實讓他一愕。他本以為好不會理會他,沒想到卻是將她整個人送進他的懷抱。
「可人?」
「什麼都別說,抱著我……」顫抖的聲音穿透他胸膛。
獨孤殘生順著她的意思,將她緊緊地鎖在懷裡。心頭不免想,是否因為剛才索情說了什麼話,才讓她有這樣的舉動?如果那傢伙敢惹她難過的話,那他絕對會剝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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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臨海城市,因為對外貿易的興盛,形成一片熱鬧繁華的景象。
一身簡便藍衫男子,左臂挽著深藍色的包袱,維持他貫有的輕徐步伐,眸光內斂,神色淡然,對眼前景象不多做留戀。
突然,前方響起一聲「小偷」,隨即開始了一陣騷動。
一名女子追著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孩子往他這個方向過來,當那孩子正越過他之時,他手一伸,抓住了孩子的衣領,將他拉到自己的身前。
「你幹什麼?放開我!」孩子大聲叫著。
沒一會兒,那名女子已趕到。「跑啊,看你跑到哪裡去!把錢還給我!」
「放開我啦!」那男孩猶自掙扎著,對抓著他的男子踢捶,卻見他像沒感覺似的不變神色,氣得他大罵:「你們兩個大人欺負我一個小孩子,不要臉!」
女子聞言氣煞,「是你不要臉偷走我的錢袋吧!你這種死性改偷兒,我一定要把你抓去官府,讓他們把你關起來!」
「誰偷了你這個醜八怪的錢啊?你不要胡說八道!」
這時,男子伸出左手往男孩的懷中一探,拿出一個粉色繡花錢袋,動作快得連那孩子都來來不及反應。
「哈,還說你沒偷。這個袋子不是我的,難道還是你的不成?」女子氣極。
「這……我……」
「姑娘,拿去吧。」柔和又低沉的溫煦嗓音,讓人如沐春風。
女子看見失而復得的錢袋,開心地要接過來,卻在見到男子的樣貌時,微紅著臉愣住了……
男孩鄙夷地看著那名女子的表情,忍不住出言嘲笑:「唷!大白天的,就有人在路上發春,這不是不要臉是什麼?」
「啊!」女子瞬間江臉漲紅,惡狠狠地瞪了男孩一眼,從男子手上搶過錢袋,連個謝字也沒說,就趕緊轉身離開,羞得不敢理會圍觀群眾的嗤笑。
而當目送她離去的路上們回頭要看事件的後續發展時,卻訝異地發現原本站著兩人的位置已空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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