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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馮君

  少年揉揉被踩痛的腳,抬頭定是的看著任烜好一會兒後問道:「師父,你要去哪裡?」語氣淨是質疑與不信任。

  任烜受不了的白了他一眼。「去茅房!這個回答你滿意了嗎?」

  他繞過少年,就要離開,腳上忽然一緊--

  「你騙人!」少年緊緊抓住任烜的腳不讓他離開。師父一定是想要尿道!

  於是,任烜隱忍許久的怒火陡地爆發。「臭小鬼,你在說什麼?」

  他氣得對緊抱住他大腿的少年大吼,殘存的一絲善念讓他沒將少年一腳踢開,可怒氣早已如澆上燃油的火焰,越燒越熾。

  什麼狗屁倒灶的俠義、什麼該死的濟弱扶傾,他不幹了!連去個茅房都要被懷疑阻擾,當初自己是為了什麼幫這個混帳小鬼的?

  對了,是三娘自小灌輸自己的江湖道義嘛!但是這小子又沒被仇家追殺,也沒缺手斷腿或身染重病,四肢健全兼消化良好,自己幹嘛還要照顧他?

  他要喝酒!他要連夜趕到高昌去,不想當這小鬼的狗屁師父!

  任烜惱火的自懷中掏出一堆銀票。「小鬼,這些錢給你,就當我任烜認栽,付錢了事!」

  孰料少年並沒伸手接過,只見他癟得皺皺的嘴巴動了幾下、鼻頭吸了吸、身子抖了抖,然後--

  「哇……」驚天動地的哭聲劃破安寧的夜。「你要丟下我了,你要捨棄我了!」

  客棧的每間房在下一瞬都開了門,一顆顆腦袋探出來,望著在走廊上糾纏不休的兩人。

  「閉嘴!」任烜連忙要少年停止哭泣,但顯然失效。

  「你要用錢打發我,嗚……我那麼努力服侍你,你為什麼還要甩掉我?」少年更加用力的抓住任烜的腳。「我哪裡不好了?你說啊,為什麼要撇下我一個人偷偷離開?嗚嗚……」

  他不要又被丟下,上一回伯伯也是一聲不吭的就走了,自己守著他好久,他都不說話也不睜眼;原本以為伯伯是在氣他又偷懶不讀書,直到鄰居跑來將伯伯硬是埋葬,他才知道自己永遠也見不著對他慈祥又照顧的伯伯了。

  他好怕這種不說一聲就被丟下的感覺,更怕一眨眼間就再也見不到自己最信賴喜愛的人!

  探出頭的眾人因為少年曖昧不清的話開始議論紛紛。

  「他們該不是那個吧?」

  「哎喲!真是的,對方還是個孩子,他怎麼忍心…真是禽獸!」

  「瞧他,有錢就了不起嗎?竟想用錢打發,真是沒良心,以後一定遭天譴!」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罵起任烜的薄情與寡義,投注在少年身上的卻是同情與不忍。

  只見少年兀自嚎啕大哭不止,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話已惹來旁人的側目與關注;而任烜一張俊臉忽青忽白,丟臉到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了事。

  算他服了這小鬼,真的是夠了!

  他抬腿往房門內跨,少年也被用力拖入。

  「進來!」

  任烜反手一甩門,將那些流言蜚語全都阻絕在門外。

  被帶到房間內後,少年總算是願意鬆手了,但還是哭泣不休。

  任烜頭痛的迅速找出一條乾淨的布巾,將它浸淫後,就往少年臉上抹去。「別哭了!」他的哭聲真是有夠難聽的!

  少年又嗚咽了幾聲後,總算是漸漸止住了,只餘肩膀微微抖動。他抓著布巾,睜著哭腫的眼睛望著任烜。

  「師父!」他哽咽的輕喚一聲,十足十的可憐。

  「算我輸了。」任烜長歎一口氣,無奈的路下身看著少年。「好,我任烜在此正式收你為徒,只求你別再亂叫亂嚷,也別再說些曖昧不清的話了。」

  唉!枉他自認有顆聰明的腦袋,於戰場上無往不利,火燒烏揭、斷糧拔迦祿,皆是一擊就破、勝利手到擒來;但他現在竟會在一個小鬼的哭聲中一籌莫展,高舉白旗投降,要讓俞平與獨孤垣知道,肯定笑掉他們大牙!

  少年立即破涕為笑。「師父!」他一雙眼睛笑得彎彎的,很是可愛。

  「那你肯回房睡了吧?」被這小鬼折騰一天,任烜真的倦了。

  少年的臉立刻一垮。

  任烜只得又讓步。「你洗過澡了吧?」臭味沒了,應該是有聽話洗過了,不過一張臉還是髒兮兮的。

  他拿起濕布巾,將少年臉上的鼻涕眼淚和灰塵全都擦掉,微弱的燭火下出現了一張白淨可愛的臉龐。

  任烜瞅了他一眼。「你長得還挺可愛的嘖!」說完他往床上一躺,打了個呵欠。「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少年聞言也開心的爬上任烜的床,在他身邊躺好,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此時,任烜又緩緩的起身,以極輕極輕的動作翻身下了床--

  給這小鬼一鬧,他都還沒時間去茅房呢!

  第三章

  酒泉郡某客棧

  「你看看,你喜歡哪個名字。」任烜將一張寫了幾個字在上頭的紙攤在桌上。

  既然要收這小鬼為徒,該做的事還是得做。他一路上特地想了想,打算替這小鬼取個比較得體的名字。

  少年好奇的瞪著那些字。「這個是什麼?」

  「這是飛、麒、爾、玉、頡、烈。」任烜索性將全部的名字都念出來,「一個字比較容易記,你說那位老伯姓司徒,三個字念起來也順口。」

  容易記?少年瞪著那排名字,自己總共也只認得兩個字,那就選個簡單些的吧!

  「我要這個。」他指指那個玉宇,筆劃少又好寫,嘿嘿!

  任烜瞥了他一眼,拿起筆準備將那個字圈起來,在畫了一撇時,他的動作又一頓。

  「錯了。」他將那個玉宇和爾字一併圈起。「是璽字,我不小心將它們寫得太開。那麼,你從此以後就叫司徒璽,趕快把這名字記熟、寫熟。」

  完全不給少年開口的機會,任烜又拿出一張紙放在少年面前。「今天你就在這裡把你的名字寫五十次,這樣就會記得了。」他將毛筆沾飽墨,在紙的上頭寫了個大大的璽字。「照這上頭的字寫,中午前沒寫完就不准用飯。」

  他將筆塞到少年手中。「那麼,我先出去買些酒,一刻鐘後就會回來。」

  這個酒泉郡郡如其名,自然也是有出產美酒,尤其以西漢大將霍去病與士兵共飲而聞名的「神武酒」為最,濃香甘甜,另有一股大漠男兒的颯爽豪邁。先前在安定城內喝的那些水酒真是夠要他命的了,今日來到酒泉,他可要開懷暢飲個夠!

  什、什麼?

  少年張目結舌的握著那枝筆,瞪著紙上那個彎彎曲曲的大字,欲哭無淚、無語問蒼天……

  ※※※ ※※※

  「阿垣,這兒有封信是要給任烜的。」

  維宓走進大廳內,揚揚手中的信,有些納悶為什麼要給任煩的信會送到高昌這裡。

  「嗯?」獨孤垣接過來看了看,「從杭州來的,應該是他家裡的信。」看來,是有客人要來訪了。

  「家書?」

  「嗯!任烜那傢伙剛辭官不久,看來是打算來高昌逗留幾日,他家裡的人才會把信送到這裡。」他大手一伸,將維宓攬進懷中。「最近天氣開始變冷,你怎麼不多加幾件衣服7」他責備似的咬咬維宓柔軟的耳垂。

  「上次買的白狐裘呢?我讓人取來讓你穿上。」他開口欲喚下人過來。

  維宓連忙制止他。「府內比較暖,我出門看診的時候會加衣服的。」在家裡還穿得像隻狗熊,他可不要。

  「好吧!」獨孤垣寵溺的吻吻他的髮絲,又伸手包住他略帶涼意的手,給予他一些溫暖。

  維宓偎著他,嫣然一笑。「任烜啊,真是好久不見了呢!」他挺想念這個有趣的朋友,不禁有些雀躍。

  獨孤垣也是一笑。

  「是啊,看來得拜託擎葉弄幾壇上等葡萄酒來才行了。」

  ※※※ ※※※

  「嗚嗚……」

  震耳欲鞋的哭聲響遍整個酒泉市集。

  見前方的人影沒有停下來的打算,少年哭得更加感天動地、慘絕人寰。

  來來往往的路人都為之側目,疑惑是誰將這個小孩子丟著不理,竟由著他哭聲震天的干擾街坊安寧。

  唉,真不想承認自己認識他!任烜丟臉的想別過頭不予理睬,但發現哭聲仍舊沒有停止的打算,他只得無奈的牽著飛騅回頭。

  「你別哭了!」他頭痛的一把抹去少年臉上的眼淚。

  「嗚……嗚嗚……」少年還是拚命大哭。

  他肚子好餓,臭師父、混帳師父!

  「說好了沒寫完不能吃午飯的。」任烜瞪著少年瞬間又流滿臉的身涕眼淚。「你才寫了二十五遍就說手酸不寫,天下哪有那麼不勞而獲的事?」

  規矩立下了就要守,否則他以後要如何建立師父的威信?

  「可是那個字好難為嘛!」少年委屈的哭道:「師父騙人,你明明說那是玉字的,怎麼可以反悔改成璽字?」

  他怎麼想、怎麼不甘心,而且寫字和吃飯是兩回事,為什麼要混為一談?他不懂!

  「就說那是不小心的。」任烜捺著性子解釋。「而且璽字的筆劃好啊!」大富大貴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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