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慢慢地朝沈憶萍走近,而她也因距離拉近,愈益看清那人的容貌
當沈憶萍清清楚楚地看見那人的相貌,不禁呆愣了一下,心疑他為何也會出現在這裡。
然而下一瞬間,她卻轉身想逃,想盡快地拉開彼此間的距離;她跑,卻又不禁頻頻回頭,可那人似乎跑得比她更快,沈憶萍感覺自己就快被他抓到了,可內心卻又期望他再快點,好阻止自己想逃的慾望。然後緊緊地抱住自己。
矛盾的情緒使沈憶萍輕泣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好傻……好傻……
「嗚嗚……」沈憶萍終於掩面哭了起來。
當沈憶萍停止哭泣,緩緩張開眼,看清眼前的景物時,才猛然驚覺,原來方才看到的全是自己的夢境。
她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龐,才發覺自己當真在哭,在睡夢中哭泣。
沈憶萍望著手上的水珠,既難過又嘲諷地苦笑道:「我簡直像個白癡。」
沈憶萍為自己拭去頰上的淚水,起身推開木窗,讓清晨的空氣及陽光流了進來。
看著小院子裡,地上那層薄薄的白雪,沈憶萍不自覺地計算起時日。
他已經離開四個月了,沒有書信,沒有傳言,什麼都沒有,只有這個……她細白的手,按在自己日漸隆起的肚子。
悵然若失的感覺,總是會在她想起現實時,覺得可笑。
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追求的又是什麼,不過我並不在意。
這三句話,日夜糾纏著她的心。偏偏,她也曉得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及追求的方向,是以,她同樣也不在意,然而卻總是無法將他說出這些話的心境,與自己的想法重疊在一塊兒。
他僅能如是想……因為不重要,所以不在意。
沈憶萍用手緊緊環住自己,想哭又想笑地對著眼前的景物輕嗤一聲。
世界並非為自己而轉,她的確不重要。這話已不只一次對自己說過了,可不管是何時,總是會有心如刀割的痛感,將她緊緊纏繞住。
沈憶萍明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作繭自縛,然而……心底翻湧而起的浪潮,卻怎麼也擋不住。
她覺得自己好傻好傻……居然寧願在發覺懷孕後,放棄對他的不捨,為的只是她在意他,不想他和旁人一樣的看待自個兒。
這是什麼樣的心態?是她變了?抑是……明知沒有答案,她還是忍不住想再問一次。
「啐!我又在想白癡問題了,沈憶萍呀沈憶萍,你要是有空在這邊胡思亂想,還不如早點去前頭工作。」她強逼自己振作跌入谷底的精神。
可當沈憶萍好不容易提起精神,到前頭開始準備一天的工作,卻看到章伯一臉難看,偏又擠出勉強笑臉地擋在自個兒前面,令她就算想再往前踏出一步都不成。
「小姐……早,那個……時間還早,你不妨再回房多睡會兒。」
沈憶萍瞅著章伯臉上的可笑神情,不解地問:「你再幹什麼?擋在這兒會讓人完全無法出入,還有,已經不早了,我今兒個算是睡晚了。」
就在此時,沈憶萍聽到門外傳來一些對話聲
「對嘛!對嘛!真是死不要臉,都大了肚子還敢出來拋頭露臉。」
「也不知道她肚子裡面的雜種是誰的?不過,她本來就很騷,說不定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小孩的父親是什麼人呢!」
「我也是如此想。」
「不過,像她這樣也好,才能多少為我們製造笑話。你知道嗎?她呀……肚子都大得藏不住了,竟然還穿著姑娘家的衣服,連頭髮都沒挽起,我真不知道她還有沒有羞恥心,難不成還想大著肚子勾引男人?」
「呵……說不定唷!不過,有男人那麼笨嗎?」
「或許就真的有,像村尾的阿成,那頭豬打光棍四十年了,說不準他就不在意,甚至還樂得有個經驗老到的女人可以陪他呢!」
沈憶萍聽得出來有三個女人正在閒話家常,而不巧的是,那個大著肚子、不挽起頭髮、又穿著姑娘家的主角正是自個兒。
只見沈憶萍臉色一沉,一臉受辱的神情。
章伯一大早就聽到那三個女人像是故意似的,見著他們這些夥計在店裡頭出入,也不忌諱,一個勁兒地說著他家小姐的閒話;這下可好了,最精彩的方才不說,現在全進了沈憶萍的耳裡。
章伯很想開口罵那些三八女人,偏偏她們講的話又有一半是真的,想開口為小姐辯駁,卻怕愈描愈黑,只得作罷。
就在章伯想說些什麼安慰沈憶萍時
沈憶萍突地被人往旁一推,而後頭立刻出現怒氣沖沖的沈大娘。
一見到沈大娘那張臉,章伯本能地往旁一讓。
沈大娘雙眼閃著火光,直直地朝店外那三個女人走去。
那三名婦人,一見到沈大娘那張想吃人的面孔,不由得紛紛閉上了嘴巴。
沈大娘人走到門口便停住了,開始破口大罵。
「你們這三個死三八,吃飽撐著閒閒沒事幹呀?在人家做生意的門口淨說些屁話,有辦法你們就勾引個又帥又有錢財的相公回家看看呀,省得鎮日面對自家長得又老又醜又有大肚子的醜男人。」
其中一個較為年長的婦女,聞言不由得吃吃笑了起來,還對著身旁的同伴說:「就是有這種娘,才會生出那樣的女兒,難怪有人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沈大娘瞇起一雙眼,硬從牙縫擠出話,「怎麼?你是看老娘長得漂亮又不容易老,吃酸醋呀?不過,也對啦!你不過四十好幾,臉上的皺紋就足以夾死誤飛經過的蒼蠅,當然要吃我的醋羅!」她譏諷道。
沈大娘早就打定主意,不讓這群三八有開口的機會,於是立刻又接著說:「老娘的女兒,老娘自個兒會教、會養。我們母女倆又不是得靠你們這群死八婆養,竟管那麼多!死八婆!若太閒不會回家去照照鏡子,再問問你們的相公,你們是不是黃臉婆?醜得半夜看到都會嚇死人。」
突然,沈大娘往隔壁走去,搞得那三名婦女一愣一愣地。
不一會兒,沈大娘回來了,只是手上多了個木桶,只見她二話不說,便將木桶中的東西往那三個女人潑去。
「唉呀……」被潑得一身濕的女人們,哀叫了起來。
旋即聽見沈大娘虛假地笑說:「酒的別名叫馬尿,馬尿在釀造時若一個不小心就會變醋老娘因為今天很開心,所以免費贈送三位一桶十八斤的馬尿,相信你們一定覺得撿到大便宜了,不過,今日贈送到此為止,明日請早。」
一身尿騷味的她們,一邊對自已身上的濕衣露出噁心的表情,一邊想趕緊回去換掉身上的衣衫。
其中一個臨走前還不忘丟下一句,「我會叫我家相公來找你算帳的。」
沈大娘不以為意地撇撇嘴,「老娘隨時恭候諸位的相公大駕光臨。」
她將手中的木桶往跑出來看好戲的小二手上一丟,忿忿說道:「下次那三個死三八要敢再來,就拿馬糞砸她們,聽到了沒?」
若非小二眼明手快,恐怕就要被木桶內剩餘的尿液給沾個正著,再瞄瞄沈大娘火大的表情,他怎敢應聲不?
「是!小二記得了,下次再來,我一定會拿馬糞砸過去。」可是……馬糞髒死了,他真要去挖那些馬糞來砸人嗎?小二覺得亂噁心地暗忖著。
沈大娘回頭打算去將自個兒的手洗乾淨時,卻發現沈憶萍一臉木然地站在原地。光是看到那神情,不消多想,女兒顯然已經受到傷害,沈大娘不住地輕歎口氣,隨後,將小二身上的衣物當做抹布,一雙手便往他身上擦去。
這一擦,可讓小二一張臉像是不小心吃了黃連似的,而站得較遠的章伯,則朝著他惡質地謔笑一番。
沈大娘走近沈憶萍身邊,輕聲地說:「你曾說過世間最痛苦的事,不是謠言。」
沈憶萍臉上依然木然,那雙稍嫌渙散的眼眸,則慢慢地移至她娘的身上。
沈大娘懊惱地說:「你是我的女兒,我後悔曾經教你金錢至上,唯有大筆的錢財方能保障生活的觀念。如今,我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去面對它。我相信我的女兒,絕不會被這樣的把戲給打倒,別人不相信你沒關係,但為娘的絕對相信自己的女兒。」她既堅定又若有所指地對著沈憶萍說。
沈大娘的這番話,就像是顆石子掉進水塘,在沈憶萍心中泛起圈圈漣漪,那溫暖的水波,就這麼將她緊緊地包圍住。
彷彿方才及兩年前在自己心底所留下的創傷和疙瘩,如今正逐步地消逝。
就在她們兩母女目光無言交流的此時
「客倌,請問你要用膳還是住宿?」臨時充當小二哥的章伯,對著進門的客人招呼著。
沈大娘則安撫地對著沈憶萍微微一笑,「先進去洗把臉,等你心情穩定後再出來,不然你這張要死不活的表情準會把客人給嚇走的。」她半開玩笑地邊說邊將自己的女兒往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