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你實在不用天天來的。工程不可能進行這麼快,法方對我們十分的滿意。」他忍不住叨念上幾句。
夏月脫下帽子,笑了笑道:「我知道,但就是想來看嘛!誰叫你不讓我快點回去工作!」
話才說完,又是一陣劇咳,等她好不容易順了呼吸之後,腦袋不免一陣暈眩。
「你看你……」杜孟桀急忙扶住她,把她扶到車子後座讓她躺下,順手扔給她一件外套。
「你有沒有按時吃藥啊?」仕孟桀皺起眉頭,「都這麼了,怎麼還咳成這樣?」
夏月只能胡亂地點頭敷衍過去。回到台北後,這三個月的生活她可說是在醫院和床鋪上度過,人一下子消瘦了不少。
她實在不想一天到晚待在屋子裡頭,尤其又正生著病,脆弱的情緒待別易感傷,而身在這處工地,竟奇異地讓她獲得些許平靜──這是她目前唯一的精神寄托。
由於回來得突然,夏月連父母都沒來得及告知。
這樣也好,等過一陣子再跟他們說吧!縱使到時父母的擔心煩憂仍是免不了,但至少她的心情能平復些。
雖然夏月回台之初,仍對凱爾有著期待,但如今三個多月過去了,凱爾卻彷彿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心情從希望、失望到絕望,她知道他不會來了。
未滿一年的婚姻……正式宣告夭折……
※ ※ ※
「再給我一杯齊瓦士。」凱爾一個人坐在吧檯著悶酒。
又一杯下肚後,他開始痛恨起自己的酒量為什麼這麼好。
酒保偷覷了他一眼,快速地在腦海裡搜尋對於這個男子曾有的記憶。
對於人他一向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何況擁有這樣出色外表的人。
約莫一年前,他也是同樣坐在這個位置上,當時還有另外一名美麗的東方女郎,他還記得他們是一塊離開的。
凱爾拿起杯子晃動琥珀色的液體,不禁回想起他和夏月在這裡的第一次相遇、刻骨難忘的一夜情挑,到後來又意外地在台北重逢……
離開沒有夏月的巴黎,他真正醒悟之際,發現自己又來到了倫敦。
命運硬將他們牽扯在一起,安排一個無言的結局,難道他們之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嗎?這個問題如同一張網將凱爾牢牢困住。
對於這段短暫的婚姻他還是相當在意的,然而在意的度有多麼深,他卻一直無法弄清。
「該死!」他啐了一口,喝乾了裡殘餘的酒。
她的離去似乎在他身上劃下一道缺口,三個多月來他什麼方法都試過,就是沒辦法將生活轉回原本的軌道。
她悄悄地告別,會不會又突然地出現呢?每回他回到巴黎的宅子,推開門的剎那,總是浮現這個念頭。
「夏月……」他幽幽地喃念她的名字。在逐漸迷亂的神志中,他彷彿又看見了她笑吟吟地朝他走來……
第七章
兩年後
華燈初上,街道上滿滿都是下班的人潮,霓虹閃爍的台北夜晚是不甘寂寞的,熱鬧浮靡的一刻才正要來臨。
信義計劃區裡,大片燈海烘托的一棟氣派壯觀的建築物璨璀晶亮。
大型貨櫃車絡繹不絕地進進出出,大批人馬揮汗如雨地搬運著一件件的物品。
隸屬於法國席克思集團皇家飯店,台北分館的開幕典禮訂在下週五的晚上舉行,這是台北社交界的一大盛事。
眾人不眠不休地全力為此做準備,而夏月正是最忙碌的其中一個,大廳裡頭,一批工人在她的監督下正在做最後修飾。
夏月這幾天來來回回不曉得已經巡視了多少遍,幾近挑剔地指正一些難以察覺的細微瑕疵。
「夏小姐,這樣可以嗎?」一名工人從梯子上叫住她。
夏月一身簡便的牛仔褲,俐落地踩上梯子去檢查上方樑柱要修正的地方。
「嗯。」她豎起大拇指,十分滿意她所看到的成果。
跳下梯子,她抹掉額頭上的汗珠,臉上掛著得意驕傲的微笑道:「謝謝你們!大家辛苦了,我們終於完工了!」
對於她的宣佈,眾人不住拍手驚呼,這樣浩大的工程真正是劃上一個完美的句點了。
「恭喜你!夏小姐!」工頭伸手道賀。
「謝謝!」夏月笑彎了眉。
踩在馬賽克的拼花地板上,不敢相信,她真的、真的辦到了!她用力猛掐自己的臉,確定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在離去前,她無法克制地把她設計的每一處,都仔細地再看過一遍,然後又走到對面馬路,抬頭仰望矗立的新地標。
然而她卻不免悵然地想:這恐怕是最後一次,她能夠這樣恣意地在這棟建築物裡來去了吧。
※ ※ ※
巴黎拉德方斯
「席克思先生,下星期台北新館的開幕,你要親自出席嗎?」西裝筆挺的助理站在他的桌前,拿著剛收到的傳真等待他的答案。
凱爾停下手邊正忙著的公事,踱步到一旁的櫃子為自己倒了杯酒。
晃動手上的琥珀色液體,他試圖平息紊亂的情緒道:「不了,派亞洲區負責人去就行了。」
「好的,我會回覆給台北方面知道。」快速地記下細節,助理打算退出門外。
「等一下。」凱爾叫住他,「另外幫我訂一張往台北的機票,我要在開幕的前一天抵達,還有,不要驚動任何人。」
雖然不太明白上司的用意何在,不過助理還是收起疑惑的眼神,識相地帶上門。
盼了許久,這一刻終於即將來臨!凱爾為自己點上一根煙,看著煙圈裊裊上升,手指微微地輕顫。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下窗外仍明亮的天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今晚又是月圓之夜,他期待著今晚的月亮會特別皎潔。
這兩年來無論身處何地,在沉靜的夜晚盯著昏黃的月沉思,似乎成了他戒不掉也不想戒的習慣。
眼睛看著它,心裡則想著地球另一端的人兒,雖然它偶爾會被飄來的厚實雲層給擋住,但總有守得明月見雲開的一刻。
然而他和她的關係,也能夠如此嗎?
他一直以為耐心這項美德是他所匱乏的,沒想到他竟能等待了兩年,也許在這之中,「害怕」才是讓他裹足不前的主因。
這兩年來,凱爾從來不曾忘記當時踏入家門時,那滿室的空寂冰冷。
夏月離開的事實著實重重地打擊了他,讓他瘋狂地在每一個她可能停留的地點,尋找她的身影。
帶著一身的狂佞暴戾,他最後找上了范斯。
沒想到那個攝影師居然還對他冷嘲熱諷了一番。
「既然不是屬於你的,又何必執意強行將對方留住呢?」范斯這麼對他說。
凱爾忍住揍他一拳的衝動,固執地問:「夏月到底跟你說過什麼?」
「席克思先生,我非常不欣賞你這種『求人』的態度。她從來沒有向我提起你們之間的事,而我對別人的私事也沒有興趣知道。或許你該問問自己,有沒有在乎過夏月要的是什麼。」
當下,范斯的話徹底打醒了他。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因夏月不告而別所掀動的狂暴憤懣,在他心裡慢慢地沉澱為涓涓深刻的情愫,讓他真切地看清楚自己所要的是什麼。
當初面對夏月泣然地質問,他無法給她一個答案;而現在,他打算帶著這個謎底,去找那個硬是攪亂一切的人兒。
漆黑的夜裡星光微爍,難得的涼風驅走濡濕悶熱的空氣,今晚台北最大的一場純法式Party正預備展開。
草地上幾座大型的旋轉燈將集團的征記投射在玻璃帷幕上,遠在幾條街外都可以清楚的辨認。
「夏小姐……」
夏月回頭尋找聲音的來源,一身黑色刻意低調的打扮,依舊讓她輕易地在人群中被找到。
不對稱簡裁的黑絲禮服配合完美無瑕的沙漠金彩妝,顯得既神秘又冶艷。
「夏小姐……」新館經理──狄瑪先生的秘書,穿越諸多賓客擠到她的身邊。「請你跟我來一下。」
秘書將夏月帶到另一個角落,簡單地為她說明整個典禮的進行過程,因為她待會也必須發表幾句感言。
「我知道了,謝謝。」夏月微笑地點頭,還是一副侷促不安的樣子,眼神四處飄移。
狄瑪先生的秘書只當她是緊張,鼓勵地對她笑了笑,才轉身忙別的事去。
呼!夏月張開手心一看,濕滑的汗水再次證明她的不安。
她是緊張沒錯,不過大部分的因素絕不是別人以為的。
天曉得她到底是為了誰?
「嘿!小月。」杜孟桀端著一杯香檳朝她走來,一臉春風得意。
「學長!」夏月收回在人群中搜尋的眼神,向杜孟桀打招呼。
他將手上的另一杯香檳遞到她的手上。
「放鬆一點,小月!我們等的就是這一刻。」
夏月一口氣喝下香檳,將空杯子放到一旁的桌子,又拿起第二杯一仰而盡。她真的需要鬆弛一下緊繃的情緒。
「小月……」杜孟桀突然將雙手插入口袋,一臉難以啟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