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慎?若不是你自作主張地廢我武功,我也不必受人欺負。」她一臉慍色。
受一肚子窩囊氣,沒找他算帳,他就該慶幸了,居然責怪起她來。
杜君衡愛憐地摸摸她的頭,她則厭煩地撥開他的手,別過臉去不想看他。
「抱歉!我只是擔心。」他可以體諒她的脾氣,一向心高氣傲的她,落得被小人暗算,當然不舒服。
他回到爐火邊把藥倒出來,讓她喝了,她喝完藥就打算下床,杜君衡攔著她。
「讓路!」藍芷頤看都不看他一眼地命令著。
「還在生氣?傳說中氣度恢宏的昭陽王這麼小器?」他開玩笑地逗她。
「傳說中的昭陽王懶得理你!」她不客氣地撥開他的手,因為過於用力,又引得肩痛。
杜君衡立刻按壓她的另一側肩胛骨,紓解她的疼痛,心疼地說:「小心點!要做什麼告訴我一聲就好了。」真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見外?
「發公函讓宇青去追緝那惡徒!」藍芷頤當真俐落地交代下來。
杜君衡心裡又不對味了,她那種對待書僮的態度真是傷人。
不過他還是遵命照辦,到書桌上寫了通知函,也存心作對地拿給她看,她還當真地圈點一番,畫去了幾個字,訂正了幾個詞要他重謄。
「句贅詞冗,徒費麗字。」她不留情地評論著。
杜君衡明白師父為什麼說他得先成家而後成道了,和這種囂張狂傲的女子朝夕相對,修養不夠好,不可能長命的,成天被她奴役,修養想不好都不行。
「看來不用多久,我就可以白日飛昇了。」他一臉無怨無悔地自嘲道。
第十章
李侍衛被誣陷的案子已經明朗,只因他曾出手幫助兵部尚書府的二公子邱尚謙,致使厭惡二公子的大公子邱尚祺記恨,而派人構陷,藍芷頤追查此案,卻扯出尚書府的秘辛。
「邱二公子是已故長公主的遺孤,當年邱尚書誤用藥物,致使長公主身亡,他的寵妾,以此要脅他,和庶子母子兩人胡作非為,經常欺凌二公子,二公子為人純孝,為掩護邱尚書,也一直隱忍,所以太后和皇上並不知情。」
「邱尚書真是昏庸,讓庶子欺凌嫡子到讓外人打抱不平的地步。」聽完藍宇青的報告,藍芷頤鄙夷地說道。
接著她讓藍宇青下去,一個人靜靜地在心裡盤算著,處理這個案件的細節。
杜君衡把長公主的忤作書狀,及當年邱尚書留在太醫局的藥方交給藍芷頤。
「謝了!」她看過後,收了起來。
「你打算怎麼做?」他關心地問。
「揭發真相,依法處理。」藍芷頤堅定地說,對於罪惡她是不會寬貸的。
「芷兒,是不是該給邱尚書一個機會,他用錯藥不是有意的。」杜君衡求情道。
看他一眼,她不以為然地說:「當年他誤用藥物害了人命,就算可以原諒,但其後寵妾縱子,迫害遺孤,難道不該懲治?」
「芷兒,人做錯了事,有時候不是不可原諒的。」杜君衡覺得她太過嚴厲。
「犯了罪就該受懲罰。」她認為犯罪不同於過錯。
「話這麼說是沒錯,懲罰的用意不在報復,而是公義的伸張,公義的伸張該往遠處看,讓尚謙沒了親爹,對他而言不見得就是討回了公道。想想他為何隱忍這麼多年?」他認為她對犯了罪的人不肯原諒的心態太過偏激。
「照你這麼說哪還有是非?長公主活該送命,邱尚謙跟了沒用的爹,受盡欺凌就該自認倒楣,邱尚書只需心中後悔就扯平了。這叫公義?」藍芷頤言辭犀利地質問。
「我知道你自己受不少苦,所以更想替人平冤,但是案子牽扯到親情時,不見得是律法可以裁奪公道的。」他希望她兼顧情理法。
她冷哼一聲,不高興地說:「姑息養奸,弄得上下不倫,害得像我爹那樣無辜的人,抄家滅族才叫公道嗎?」
她悲憤的眼中,滿載著不平,這話指涉的與其說是邱尚書,不如說是她親生的爹娘。
「有些悲劇的產生,並不是當事人蓄意如此。如執嚴法,邱尚書難逃一死,要了他的命,長公主不見得高興,但尚謙一定很難過的,你要替他討公道,是不是該考慮他的感受?給無奈犯錯的人自新的機會好嗎?」杜君衡和邱尚謙相熟,深知他的想法。
「事實真相我一定要公諸於世的,至於罪刑,既然可以歸於昏君的家事,就隨他處置。」藍芷頤考慮了一會,算是接受他的建議了。
「寬容地看待人世間的是非恩怨後,才能清楚斷定誰該有罪、誰該受罰。罰過了的人應該有新生的機會,這一點對旁人你是做得到,是不是請你也這樣地看待自己的事。」他語重心長地說。
「什麼意思?」她聚著眉,一臉陰鬱地問。
「原諒你親爹娘,給自己新生的機會。」杜君衡衷心地期盼她能走出自己心中的囚牢。
「住口!你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光說好聽話。」藍芷頤站起身,嚴厲地看他一眼。
不被她的疾言厲色而打住,他上前說:「你又知道真相了嗎?你甚至連問都沒問過,只憑著道聽途說,就讓你爹娘永不翻身。」
踱了幾步,她深吸一口氣,以冰冷的眸子睨視他道:「杜君衡!我爹是藍浩軒,聽清楚!他是個清清白白的人,不必什麼人原諒。」
「逃避並不能改變事實!」明知這話具殺傷力,可是他不得不說。
藍芷頤瞇著眼,一臉警告地問:「什麼事實?」
「你和皇上血脈相承!」杜君衡終於狠下心,把話說出來。
冷冷地看著他,心中怒火翻騰,她想知道他憑什麼以為他可以這麼說、他有什麼資格這麼說,她更要讓他收回這句話。
拿出她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逼他退到牆邊,取下他隨身帶著的針包,以針點住他的穴。
杜君衡因她那冷然的態度感到不安。
藍芷頤以充滿克制的音調,一字一字地說:「不要以為廢了我的武功,就可以掌接我!更別以為和我拜了堂就有資格管束我!只有你知道什麼是事實、什麼是真相嗎?我現在就改變事實讓你看!」說著她以匕首朝向自己的手腕。
「芷兒!不要!快來人!」杜君衡臉上滿是著急。
就在杜君衡的呼喊聲中,她用匕首在手腕上截然一劃,鮮紅的血柱立刻噴出。
他非常後悔教她以針點穴的秘訣,那本來是讓失去武功的她防身用的,不料卻讓她此時能制住他,他一時無法逼出她插在他命門上的針,完全地動彈不得。
鞏香進門一見眼前景象,立刻上前搶下藍芷頤手中的匕首,封住她的傷口。
「少夫人!可千萬別想不開呀!」拚死也不讓藍芷頤掙開。
杜君衡很快地將針逼出,上前替藍芷頤止血療傷。
「收回你剛才的話。」她完全不在乎自己,只冷冷地命令道。
杜君衡只顧著止住她的血,封住了她身上許多穴道,替她上了止血膏,將傷口包好,把她抱到床上,讓她躺下。
「翠香!先在外面候著。」他讓翠香先出去。
雖然後悔,可是知道現在走回頭路於事無補,這次不解決,下次他不一定有機會及時救得了。
「藍老王爺認定你是藍家的人,你就是藍家的人,誰都不能改變,這是事實。同樣地,在血緣上有骨肉之親,也不是否認就不存在的,這是現實。」
對他的分析藍芷頤無動於衷。
「如果你能正視現實,就會發現藍老王爺對你的愛,多麼深、多麼真切,那份無私的愛多麼可貴,不要讓你自己的小心眼抹煞掉他超卓的愛。」
不知道她是否聽得進去,他遂集中所有的念力,祈請諸天神祇佑助她聽進去,一心為她祈請的神情顯得莊嚴祥和。
「你的心好狠!」藍芷頤感受到他的安寧心念,平息了戾氣,忍著淚嗔怨道。
「對不起!」杜君衡也怪自己,應該可以用更和緩的方式處理的。
「我討厭你!不要見到你!」她任性而刁難地說。
杜君衡理解地點頭,「好!我會在外面。」他推門出去。
他走後,藍芷頤蒙著頭躲在被子裡不斷地流淚,他好殘忍,連讓她躲在黑暗的角落都不肯,既不讓她死也不讓她恨。
可是他的話打動了她的心,她自小就記憶過人,記得和爹相處的一些情景,她突然感受到她爹對她的愛,真的無私。
以往她只一相情願地認定自己是爹的親生女兒,而沒能體會他認定她是藍家人的那份心。那份愛必須跨越人性的自私與狹隘的天性,承受了他的愛也就承襲了他的血了。他一定是這樣認為的,而她從來就沒能領悟到他這份愛。
怕藍芷頤想不開,杜君衡不讓她一個人獨處,不論做什麼事都拖著她一起做,不然就叫翠香寸步不離地跟著她。與其成天被盯著只能躺在床上養傷,她寧可跟他去藥房看診,或是上太醫局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