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慘了,栽定了,這回肯定得回姥姥家了。
僵著麻痺無感的四肢,面朝上仰躺著,他的神智清醒,可是全身上下已經逐漸趨冷,他很明白若非被蛇咬之際迅速服下師門解毒丹,他是絕對熬不到這些時辰,早被閻王招去當半子了。
想他乃堂堂名滿天下、譽滿武林,被當今聖上御封為「天下第一醫」的「邪毒聖醫」,竟然會栽在一尾小小的金尾赤練蛇上。如今橫躺在地上等死,這要傳出去,他真是死也不願瞑目哪!
愈想愈恨,他開始在心裡咒罵起自己的座騎——通靈的白雕,雪兒了。
若非她見「謙」忘主,不顧他抗議的將他丟下,載他的二弟唐秉謙和他無緣的老婆——現在的弟媳南宮緣回唐門待產,他也不至於窩囊地躺在解藥旁等死了。
當然,這事少不了又要記上秉謙一筆,若不是他,雪兒豈會變節棄他而去?下輩子,他絕對要討回這輩子當秉謙的大哥所吃的悶虧。
怪東怪西,他可不會怪自己大意。仗著自己一身的好功夫,在瞧見石縫上竟長著一顆百年難見的龍涎果珍品,見獵心喜之下,完全不將師父曾告誡過:龍誕果旁必有毒蛇相護的話放在心上,伸手就去摘取,才會讓躲在籐蔓上的金尾練蛇有機可乘的在他手臂上猛咬上一口。
事後依恃師門解毒丹可解百毒,而沒有及時服有百分之百能解他的蛇毒,緊握在手上的龍涎果。等到他出手如電的一掌劈死那條該死的蛇,為一咬之仇洩憤後,他已經直著身子倒下,動彈不得了。
手裡拿著解藥等死?
喔!天!他一世英名要毀於一旦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此刻他沒有戴著「邪毒聖醫」的面具。
他的兩個名聲顯赫的身份,至少保留住一個,真是上天保佑啊!
人都快死了,想的還淨是這種形象問題,這唐秉儒的個性怕是沒藥醫了。
第一章
吳茱萸是個神醫,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在山坳村,前前後後也不過二十幾戶種田人家,馬婆婆在世時,三不五時便會有人上門求藥。什麼風濕、腰背疼、長疔、生瘡、臭頭……等等一大堆毛病,偶爾也有讓鐮刀割了條口子、被鋤頭給掘到腳、讓長蟲咬了、蜜蜂螫了……諸如此類的意外,村民全會來找馬婆婆,因為婆婆是山坳村唯一懂草藥的人。
茱萸是馬婆婆養大的,因此馬婆婆過世後,茱萸很自然的便接手她的工作。
剛開始,村民一如往常的上門索藥,可是逐漸的,上門求藥草的人少了,一個月後,整個村子竟然沒有一個人來向她索藥,茱萸開始覺得納悶了。
於是,她主動前往探視一些有痼疾的村民,得到的答案竟然是——他們全好了。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馬婆婆醫治數年無法根治的毛病,她居然在短短一個月內全將他們給醫好了?
茱萸好得意哦!她這樣算是「青出於藍,更甚於藍」了吧?馬婆婆九泉之下該含笑了才是。
自己這麼有本事,激發茱萸滿腔助人的熱情和自信,以前因為馬婆婆將她歸為不雕朽木,她給藥給的是戰戰兢兢,深怕一不小心會如馬婆婆所言,害人丟掉性命,讓牛頭馬面給接了去。
如今可不同了,多年沉痼她都能不小心給治痊,她當然得奉獻心力造福鄉里嘛!這些年要不靠這些善心的鄰居,她和馬婆婆兩個老弱婦孺,怕不早給餓死了。如今這有所長,豈能不有所回報。
可憐的村民未料善意的謊言會招惹出茱萸如此熱烈的回應,當真是苦不堪言。生病受傷已經夠難受了,還得忍受不請自來的茱萸破爛醫術的蹂躪,簡直是雪上加霜嘛!
可是面對茱萸的認真、熱心的模樣,善良的村民是怎樣也忍不下心潑她冷水、告訴她實話。
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村民們在被迫害了一段時日後,終於忍不下去了。他們想出了一個辦法,既然村子裡沒人肯當惡人告訴茱萸殘酷的事實,那就讓外頭的人告訴她好了。
村民們一致決定,讓茱萸出去危害世人。喔,不!是行醫救世。單純的他們此時只考慮到不傷和氣又免遭蹂躪,完全沒有顧慮到以茱萸一個從未離開過村子的小姑娘出外頭可能會遭遇的危險,還好心的幫她準備盤纏,認為這樣肯定不會有問題。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只要茱萸碰上村子外的第一位病人,茱萸便會回家了,當然,她那時肯定就已經知道事實,不會再荼毒大家了。村人愈想愈覺得此計可行,於是,二十幾戶人家同時展開遊說行動。在眾口鑠金下,連茱萸都開始覺得自己不去行醫濟世是項罪過了。
◎ ◎ ◎
心不在焉的採了滿簍子草藥,茱萸的腦袋瓜一直思考著濟世救人的事情。
心裡有事,腳步便不自覺的愈發往深山走,待她察覺到四周陌生的景物時,才知道自己恍惚間跑到平日不曾踏入的深山裡了。
有村民平日的告誡,茱萸害怕自己真會碰上豺狼虎豹之類的兇猛野獸,她旋身一轉便欲回頭,不意眼角似乎瞥見一抹雪白橫臥在斷崖前。
有個人?
她小心翼翼的探向前,躲在數尺遠的大樹後觀看了許久,確定沒有危險後才繼續邁進。
是個男人!
她遲疑的站定在一尺開外,在這渺無人煙的深山若是壞人要對自己不利,她就是喊啞了嗓子也不會有人聽見。
是救他不救?
猶豫了好一會兒,善良的天性佔了上風,她若是見死不救,只怕這輩子都要良心不安了。
姑且當他是好人,不會恩將仇報好了。
跪坐在他身側,茱萸瞧見他身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毒蛇,立刻驚呼出聲,忙伸手探向他的鼻息,深怕自己來得晚了。
探了許久,總算感覺到他微弱的氣息,似有若無的並不真切,趕緊將耳朵俯靠在他胸前,鬆口氣地發現心跳雖然微弱倒還平穩,可見還有救。
拿出採藥用的小刀挑開蛇身,茱萸祈禱蛇膽沒有擊破,否則她只好說聲抱歉,準備替他挖洞了。「有了,算你命大。」
「茱萸小心的取出蛇膽,掰開他的嘴將膽囊擠破,讓膽汁能順著他喉嚨流下肚去。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苦可不是教你白吃的,是你的救命仙丹啊!你這人可真笨,蛇都打死了,怎麼不知道要吃蛇膽,呆呆的躺在這裡等死?若不是我剛好不小心走到這裡來,你不是死得冤枉嗎?」
丟掉乾癟的膽囊,隨意擦了下手,茱萸坐下來仔細觀察著他的反應,此時才注意到他不凡的長相。她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種呢!茱萸心中讚歎。
「瞧他一臉聰明相,誰會相信他是一個躺在解藥旁等死的笨蛋?莫怪古人會說:『人不可貌相了。』」茱萸惋惜的搖頭。真可惜了這副好相貌了。唉!
「咦?他手上的是什麼東西?人都昏了,還握得這麼緊,真是奇怪。」茱萸好奇的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只不過是個野果嘛!我還以為是什麼咧!臨死前還抓在手上,可見他一定很想吃這顆野果,剛才的膽汁又苦得要命,他也不曉得救得活救不活,乾脆我就好人做到底了,一併餵他吃了算了。」茱萸順手將黑盈亮的果實畫了個洞,將汁液全部擠進他的囗中。
奇的是,野果汁液一入囗中,他原本泛黑的臉色逐漸消褪轉為蒼白,再漸漸變為紅潤。
「定是蛇膽解了他體內的蛇毒了。」茱萸高興的說著,等著他張開眼睛。
可是等了半晌,他卻仍昏迷不醒,茱萸疑惑的想了下,突然靈光一閃,懊惱的拍了下自己的頭,她怎麼沒想到他可能受了其他的傷呢?
這麼一想,她可管不了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
三、兩下剝開他的衣襟,仔細的檢查前胸,沒瞧見傷處,又使盡力氣硬是把他翻轉身,同時扯掉他的衣服,也沒瞧見傷處。
瞄一眼他僅存的長褲,茱萸沒有多想的伸手解開他的褲腰帶,往下一拉,讓他全身赤裸的呈現在她眼前。
茱萸不死心的又費力將他翻回正面朝上,還來不及檢查,他下半身明顯的反應立刻將她嚇白了雙頰,後知後覺的想起他是個男人,一個陌生的男人。
羞窘又驚懼的將視線往上移,茱萸祈禱那只是純粹的生理反應,他還沒有醒……
◎ ◎ ◎
她想幹嘛?
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眼不能張,並不表示他是昏迷的。
當她磨磨蹭蹭的躲在大樹後,他就知道有人來了。她探他鼻息、聽他心跳的過程,他全一清二楚。
平白餵他苦死人的蛇膽汁,復又罵他笨蛋,他也只能全認了。幸而他命不該絕,及時讓她發現龍涎果,看在這點份上,他就不和她計較她對他的小小侮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