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她精力充沛,不注重睡眠,現在卻不同了。奇怪了,她是不是有病?
眼見婚期一天天逼近,她搜索枯腸,無計可施。恐怕等胤禮打完勝仗返回時,已是枯魚之肆,來不及救援了。
不管了,大不了她蹺婚嘛!就算宮中會人仰馬翻,皇阿瑪會大發雷霆,她也絕不能上花轎。
胤禮出征己經一個多月,日子過得好慢,她何時才能見到她?
「胤禮,我好想你喔!你有沒有也在想我?」遙望天際,不禁淚濕衣襟。
不遠處,虞嬤嬤端來冰鎮蓮子銀耳湯,十六阿哥臨行前,交代她沒事的時候,常到竹香齋看珍縭,替他照顧她。
「格格!要不要喝點甜品?」
聞聲,珍縭連忙拭淚轉身。「謝謝你,虞嬤嬤。」
虞嬤嬤是胤禮的奶娘,就像他們的親人一樣。看見她,珍縭的心底升起一股溫暖。
她坐在亭子的鼓凳上,一口、一口慢啜著甜湯,不知為何,胃底一陣翻攪,從喉間泛出酸液,她難過地撫著心窩,朝地上乾嘔。
「惡——」吐完之後,她臉色蒼白,額上泛著冷汗。
「格格,你怎麼了?要不要緊?」虞嬤嬤驚慌失措,忙為她拍背順氣。
「我也不知道……」珍縭心悸道,有一種惶恐的念頭正迅速爬升……她的月信尚未來潮,難道會是……
「是不是我煮的蓮子湯不清潔?才會害你吐出來?」虞嬤嬤自責地道。
「不,不關你的事。」珍縭此刻不知該憂亦喜。
她的手輕輕地按在腹部,微妙的感覺在心底衍生,那一夜的初嘗禁果,令她難以忘懷,而她竟然就在毫無心理準備下,有了他的骨肉。
虞嬤嬤不知情,關心地問:「要不要請御醫過來看看?」
「不、不用麻煩,我進屋裡休息一下就好。」畢竟她還是雲英未嫁的閨女,這種未婚有子的事,她羞於啟齒,儘管虞嬤嬤是胤禮的奶娘,可她還是不敢告訴她。
珍縭心慌意亂地走回自己的繡閣,因為日子一久,她的肚子會隆起,就瞞不住所有的人,她還能安然無恙地待在宮裡嗎?
胤禮人在關外,她沒有辦法和他取得聯繫,這和皇上賜婚,無疑是雪上加霜。
種種難題,壓得她的心頭沉甸甸,幾乎快喘不過氣。
天啊!她該怎麼辦?
???
月黑詭靜,北風獵獵。清兵御營中,烈炬如畫。
十六阿哥坐在豹皮椅,軍師和猛將左右站立,御案上攤著一張行兵圖,帥將三人神情嚴肅地研究著對敵之策。
「現在噶爾丹已經被我們逼得走投無路,只好困守在飛龍谷,可是照道理而言,他們應該彈盡糧絕,為何不見士兵餓死?」副將疑惑地說。
軍師輕搖蒲扇,智謀過人地道:
「飛龍谷地處險要,山壁如刀削斧劈一般,十分陡峭,易守難攻,想必他們已做了最後的防備,在山谷中大量囤積米糧,再加上山中本來就有泉水和野果,就算待上一整年,也不至於餓死。」
胤禮一聽,濃眉蹙緊。為了能早日回去和珍縭相聚,他卯足全力清剿叛族,若是還得在飛龍谷外等上一年,那真愁煞人。何況清軍也有不少兵士有家室,他們一樣歸心似箭,日子一拖久,恐怕士氣頹靡,若遭突襲,會潰不成軍。
他做出重大決定。「明日午時,咱們兵分二路,包抄飛龍谷。」
「對,咱們殺他個措手不及。」副將附議,在地圖上指著行軍的路線。
「十六阿哥千萬不可貿然行事……」軍師恐慌地想阻止。
胤禮卻一意孤行。「再等下去,等於是給敵人喘息養兵的機會,我們只要小心山勢,一定可以將噶爾丹的族人一網打盡。」
???
肆虐的漠風在山谷中迴盪,捲起的黃砂粒教清軍睜不開眼睛,和敵兵交戰時,吃了暗虧,無法神速前進。
胤禮箭衣蟒袍,坐騎大宛寶馬,上高山如履平地,他驍勇善戰,擎著一柄大刀,一路所向無敵,隻身領先殺進飛龍谷。
山崗西面,副將領著一支軍隊,攀籐附葛地爬上去。攻其不備,彎弓搭箭,「咻咻!」射向敵軍。
噶爾丹的士兵如倒栽蔥般倒下,清軍喊殺連天。
進入谷中的胤禮卻被四面八方的迷霧困住,好似落在井圈子裡,腳下滿地荊棘,他看不清,寶馬便被纏住,蹄子動彈不得。
他只好躍下馬背,跌跌仆僕,提高警覺地走著。
想不到這山谷聚集了作戰的天時地利,怪不得噶爾丹按兵不動,就是想引君入甕。他有些後悔沒有聽從軍師的建議,多觀察地形、敵情,現在處境這麼危險,稍不留神,恐怕就成了山中亡魂。
可是為了癡心等候他的珍縭,他絕對不能出事。
「愛新覺羅·胤禮!納命來!」突然從密長的芒草間竄出一道人影,暴出喝語,一把長劍如疾風驟雨掃向他。
在茫霧中,他吃力地應戰,眼睛較不適應,對手似乎是噶爾丹的世子,招招狠毒,硬是把他逼退到殘垣斷蝶處,他的足靴踩到一坨流砂,驀地陷了下去。
他驚覺後頭是無路可退的山崖,拚命揮劍,保全性命。
可是噶爾丹的世子存心致他於死地,步步不肯放鬆,揚身一個飛旋腿,把他踢落山谷。
「啊——」胤禮翻落而下,底下是萬丈深淵,刺籐劃破了他的衣袖,他慌亂地想抓住任何樹枝,卻勾不著,身子迅速往下墜,被湍急的河流載走……
清軍副將趕至看到這一幕,莫不驚呼:「十六阿哥!」卻也來不及挽住胤禮,眼睜睜地見皇子命喪懸崖。
「可惡!」清軍化悲憤為力量,團結一致,把少數的噶爾丹餘孽剷除,獲得最後的勝利。
但是他們的主帥卻已功成身亡,為國捐軀了。
眾將士立劍於地,單膝跪下,哀悼十六皇子,莫不吸涕掬淚。
第五章
在慈馨宮中,穆妃娘娘邀愛女一同用膳。珍縭卻掩飾不了害喜的症狀,頻頻捧心嘔吐。
「你有喜了,是不是?」穆妃臉色難看,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珍縭只有含淚點頭,跪求母親。
「額娘,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孩子是無辜的,我很想留下他。」
「你瘋啦!今後你要在宮中如何立足?堂堂的十七格格未婚有子,閒言閒語你受得了嗎?皇上肯定會把你逐出宮去!」穆妃盛怒、激動地道。
珍縭抽抽噎噎地哭泣,可憐兮兮。終究是親生的女兒,穆妃不再苛責她,卻是更加頭痛。
如何解開十六阿哥的身世!如何讓皇上退婚?如何求皇上接受他們這對苦命鴛鴦,這更是天大的難題。
若發生在尋常百姓家,這事就好解決了,然而他們偏偏是皇室的成員,皇上丟得起這種險嗎?
穆妃長吁短歎,盯著珍縭尚平坦的小腹,這塊肉能瞞多多?
「穆妃娘娘、珍格格……」虞嬤嬤顧不得上了年紀的一把老骨頭,急急忙忙奔進來。
「虞嬤嬤,什麼事那麼慌張?」她們神色一凜。
虞嬤嬤一邊喘息,一邊把聽來的消息說給她們知道。
「邊關傳來捷報,咱們打了勝仗……。」
「真的?」珍縭欣喜若狂,她很快就可以和胤禮相聚,不用擔心賜婚的問題。
但往下的卻是令她如遭雷擊電灼的噩耗——
「可是……十六阿哥他摔下山崖,遍尋不獲,恐怕屍體被狼狗給銜走了。」虞嬤嬤聲淚俱下。
「不……」珍縭在一瞬間被打下永不翻身的地獄,她承受不了這種椎心的悲痛,暈厥過去。
「珍縭!」穆妃摟著不省人事的愛女,搖晃著她的身子。虞嬤嬤連忙幫忙把格格的嬌軀扶上繡榻。
「這個打擊對她來講,實在太大了,可憐的孩子……」虞嬤嬤傷心地哭著。
穆妃在心中盤計著,既然十六阿哥死了,為了女兒的將來,只有逼她如期嫁進簡親王府。雖然這麼做太過殘忍,但是事至於此,只能說是他們緣分淺薄,無緣結為夫妻,怪不得她。
???
清兵已班師回朝,依然不見胤禮平安歸來。
珍縭哀莫大於心死,她愈來愈消瘦,終日以淚洗臉。難以相信她深愛的人已不在世間,永遠難以相見。早知如此,她說什麼也不讓他去,戰功彪炳有何用?能比得上一條寶貴的性命嗎?
她痛不欲生,幾次想尋死解脫,卻不忍腹中的胎兒陪她一起喪命。
這未出世的孩子,是胤禮唯一留給她的。
在夜的最盡處,與黎明交接時,偶爾她會夢見他,迷濛地看到床邊仿若站了個人,以溫柔且痛楚的眸光在撫慰她,似乎要她堅強地活下去。
她艱難地伸出手要勾住他,他的身影卻緩緩遠離,消失在晨霧。
從惡夢中驚醒,她免不了悲慟萬分,哭腫了雙眼。
往後的日子該何以為繼?
這一日,穆妃捧著一碗褐色的藥汁,神色詭異地跟她說,這是安胎藥,要她乖乖喝下。
珍縭心生疑雲,因為母親從不關心她肚裡的孩子。怎麼會親自煎補藥給她喝,又不差遣宮女代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