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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方凌

  她不知道他有用眼神逼退「敵方」,只是天真的笑著,一轉回頭就發現他的注視,然後他又會若無其事的移開目光跟別人專心談事情。

  她努努嘴,有些無聊的東看西看。

  多搜集一些見聞,對小說的創作很有幫助。

  所以她已經開始將所見的記住,準備拿來編排下一本小說的題材。

  MIKE跟人談完事,便朝她走來。她收回不安分的眼,柔順的看著他。

  他朝她伸出手,她便把手放上去,他握住將她拉起。

  「OK,明天見。」他對著談話的飛行員揮手,便牽著她走出去。

  她也笑著跟那名飛行員揮手說再見,飛行員笑著回應她。

  MIKE則有些氣惱的捏了下她的手,她才回過頭跟著他走。

  他就這樣牽著她幾乎跑遍了半個基地,到處有人對他們投以好奇又訝然的目光。

  他將吉普車開到車庫停妥,扛起背包,拉著她走至一輛房車旁。

  他把背包丟進後座,又把她塞進前座,然後才開車離開。

  他在守備室要簽名離開時,DICK遞給他訪客登記簿。他挑高了左邊眉,看著LEON的字跡寫著──

  Mrs.  HATFIELD來訪。

  他沒說什麼,只是在後面簽上字,便將本子遞還給DICK。

  DICK低頭看著坐在前座的她,她開心的對他揮手打招呼:「嗨!」

  DICK接回MIKE還給他的本子,一臉吃驚的瞪著他。

  MIKE只是睨了他一眼就把車開走。

  DICK瞪著他的車尾,搖頭不解的喃喃自語:「天啊──原來HATFIELD有戀童癖!?」

  方伶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那本子上的內容。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開口說話。

  一開始她有些擔心和緊張,一會兒之後,她漸漸有了睡意。她伸手把背包從背後拿到腿上抱著,車內的暖氣讓她覺得有些熱,她扯掉毛織手套和圍巾。

  找到了MIKE讓她懸在空中的心緩緩落下,她閉上眼,沉入了夢鄉。

  MIKE在等紅綠燈時,轉頭才發現她已熟睡。

  他傾過身,替她把腿上的包包和手套圍巾全往後座塞,再幫她把座椅往後壓,讓她能睡得更舒服。

  執起她的手,仔細看著那小手在他掌心微彎著的手指。他握著她的手,用另一手撥掉她頰上的發,看著她淺淺呼吸的睡容。

  無法克制的,他低下了頭,含吮住那微啟的紅唇。

  她笑了,卻沒有醒來。

  他也笑了,輕輕歎氣的瞅著她看。

  他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單手操控著方向盤。

  一百天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

  她寄給他的信、手稿漫畫,照片和錄音帶,全是幫他走過思念的珍寶。

  現在,她出現在他眼前了。

  他要怎麼放手?

  唉……

  她的小手在他手裡動了一下,他微張開手,便與她十指交纏住。

  纏住了原本斷了的線。

  第十章

  我知道他不會承認「愛」這個字,但我確信,我在他心中是特殊而矛盾的綜合體。我渴望著再次被他那對深藍綠色的深海眼眸,緊緊追隨著的奇妙感受。回頭一望,就能看見了他。

  ──J.L

  「唔……」

  方伶在迷迷糊糊中醒來,她坐起身,手揉著眼,戴著隱形眼鏡的眼睛因為太過乾澀而有些不舒服。

  她眨著眼,濕潤眼球,這才緩緩睜開眼。

  她對四周陌生的環境一時間感到有些困惑。她揉著眼和鼻子,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乾淨,太乾淨了。

  這不是她的房間,書櫃上排滿了英文和日文的書籍,整齊而美觀。不像她的書櫃,擺滿了各類的書籍、小玩意和熊娃娃。

  她坐著的大床,只是素色的床單,兩隻白色枕頭和一件被子,不像她的單人床上有三個不同色的枕頭和兩三件被子。

  她聞到了食物的香味,推開被子,下了床。

  「赫──」

  她她她……她被扒光!?

  她身上只穿著她穿在最裡頭的長袖內衣褲。

  她哀嚎的跪趴在床邊,記憶不停的在腦中倒帶。

  MIKE!?

  「哦……慘了──」

  她不會已經被吃了,卻睡死得完全沒感覺吧!?

  這下她怎麼跟讀者交代?

  她再也沒機會去印證她筆下的初夜情形,是不是真的又痛又美好得令人想哭!

  突然她像想起了什麼,伸手推開被子,在睡皺了的床單上尋找某種「印記」。

  「沒有?啊──沒有!?怎麼可能?」

  「妳在找什麼?」

  「赫──」她吃驚的回頭,就見MIKE站在門邊,抱著胸,皺著眉看她。

  她完全忘了此刻自己幾乎是半裸的,她衝過去,抓住他的衣服,著急的大吼:

  「告訴我我還是不是處女?」

  他愕然地看著她,才要開口,她又突然發神經的舉起手,往後退了一步。

  「等一下!」她深呼吸一次,然後一副很認命的說:「好,說吧。我是大女孩──呃──成年人了,我可以接受的!雖然我可能會先發飆一下,說吧!」

  他怔愕了一下,突然呵呵笑出聲。

  她抬起頭,瞇著眼瞪他,看起來隨時都要噴火那般。

  他呵呵笑著圈抱住她的腰,壞壞的開口:「妳都沒有感覺嗎?我有沒有……」

  「哦……」她一副世界末日來臨般的哭喪著臉哀叫。「完了,我永遠都不知道了,這樣以後怎麼寫那種場景?」

  他退開一些距離,驚訝地問她:「妳要把我們做愛的感受寫出來?」

  她盯著他,然後臉突然漲紅,不自在地閃躲著他的眼睛。

  「欸──這個……」

  「JOEY!?」

  「我又沒有經驗,那個……嗯……每次都是用想像的……就想──就想知道……我寫的感覺對不對……」她說到最後聲如蚊蚋,頭低到不能再低,盯著自己和他的腳趾頭看。

  「老天──妳從關島回去以後,還有沒有寫書?」他半蹲了一些身子,瞅著她問。

  「嗯。」她看了他一眼,點頭。

  他站直身,將她擁在懷裡,在她耳畔低語:「然後呢?妳把初夜的感覺寫出去了嗎?」

  「嗯。」她羞赧地點點頭,臉紅燙得嚇人。

  「小說和現實……妳分得清楚嗎?」

  她推開他,皺著眉,很激動的說:「廢話!」

  他瞅著她,她很認真的說:

  「小說是小說,現實是現實,根本是兩碼子的事,好唄?」她想想又有些心虛的說:「只是……我常把現實寫進小說裡而已……」

  「妳把妳四周的人都寫進了小說裡?」他挑眉看她。

  「嗟──那也要看人好唄?你以為所有人都有資格成為主角或配角嗎?又不是在寫紀錄片。」

  「我被妳挑上了,是嗎?」

  她望進他深沉的綠眸裡,先是疑惑的搜尋,然後突然瞪大眼推開他。

  「你以為──你以為我只是在找小說題材,利用你實驗一些──一些感覺,然後──哦──SHIT──」

  她跳腳大吼,激動的在他房裡轉來轉去,翻找她的衣服。用中文劈里啪啦的罵了一長串「文字」。

  她已經氣得不知道自己在罵什麼了。轉了半天,找不到她的衣服,她放棄的大吼:「我的衣服在哪!?」

  他走過去,從她背後圈抱她,她伸手打掉他的手,他不讓她閃躲,兩手圈抱她的腰,歎著氣將她拉向自己。

  她低著頭,淚水啪地掉下來,然後愈來愈多。

  她起先只是喘息的低嗚,然後是壓抑的輕泣,最後她用手摀住自己的臉,痛哭出聲。

  他的心揪緊,彷若被撕裂般的劇痛。他靠上前,更用力的抱住她,將臉埋在她的發頸間,細細輕吻。

  「對不起……對不起……別哭……別哭……哦……」

  他一直都很能體會她為了寫作所承受的壓力、孤寂和無悔的付出。

  他在關島看了她四天,她一直都用心體會著一切,用眼記憶所有的事。然後經由她的重組,轉化成文字。

  從她寄給他的畫和信的內容,他清楚的知道了一切。

  她太過於敏感和細膩。

  這就是為何他寧願忍痛放手讓她走,也不願自私的綁住她,因為他的不安定會毀了她。

  她該是自由自在、又備受保護的珍惜著。

  而他,太害怕她的小手抓住太多的他。

  多年來的軍旅生活,早訓練了他不能對任何人事物「太在乎」。

  「在乎」是會毀了一名飛行員的。

  也會毀了他多年來好不容易武裝好的「心」!

  他沒有把握,在他的愛裡,她仍能自由自在的飛舞。

  「JOEY……」

  她擦去淚水,深吸口氣再吐出來。她輕輕拉開他的手,離開了他的臂彎。她走了兩步,然後回頭面對他。

  她的唇間是一抹飄忽而寬容的微笑。

  「我是用這裡,」她手貼著心臟。「過生活。然後用這裡,」她比著額頭。「寫小說。」

  她放下手,深深地看著他,笑了笑。

  「對你來說,也許我真的太過天真了。」她歎了口氣,移開視線,回憶的說道。

  「十七歲的時候,我曾迷戀過一個男人。好巧,他也是美國人。為了他,我努力學習你們的語言,天真的以為這就是愛。他卻告訴我,我永遠會是他的小妹妹,然後他走了,我的心受傷了。唯一的領悟是──愛上一名自由的浪子,是最愚蠢的,所以我學會了將自己抽離。我不用真的去感受人們的愛恨嗔癡,我光用看的,用聽的,用心去想,就能體會出他們的苦樂。那就足夠讓我將一切轉化成文字,替他們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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