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昨晚沒回家,在這裡守了一整夜?
他不上班?
老天!誰教他這一招的?
「你到底在做什麼啊?」紀羽蟬不由自主的動手整整他歪七扭八的衣領和亂七八糟的頭髮,譴責的語氣中有絲心疼與軟化。
「我們必須談談。」姜明勳說,但聲帶似乎因乾渴而顯得沙啞。
「你昨晚沒回家?你媽會急壞的,而且你無緣無故曠職,她可能會非常不高興。」一想到牛媽乖,紀羽蟬的口氣又冷了起來。
「現在不談她。」姜明勳逼近她,兩人的臉就在咫尺。
「不然談什麼?我覺得再怎麼談結論還是一樣,除非你捨得下你媽?」紀羽蟬撇開臉。
「羽蟬,公平點,你為何不能站在我的立場替我想一想?將心比心,倘若有一天,我比你早走了半輩子,你辛辛苦苦養大我們唯一的兒子,栽培他成器,可是,因為他娶了個你不喜歡也合不來的媳婦,所以你很不高興,處處想找她麻煩;反之,你的媳婦也很受不了你,但你希望兒子因此拋下你和他老婆去過自己的生活嗎?你會希望自己從此變成個無依的獨居老人嗎?」
「我並不是要你拋棄你媽,只是分開……。」紀羽蟬甩頭,冷靜了三分。「這番話你幹嘛不說給你媽聽?老是要我忍耐和妥協,她卻依然故我,長此以往,修養再好的人不崩潰都難!」
「你以為我沒有嗎?我做夾心餅乾很久了,老人家總是固執些,僵持的兩方總得有一人先讓步,情況才可能改善呀。」姜明勳啞著嗓子,疲憊的勸道。
「說到底,你還是向著你媽,要我做讓步的那一方!」紀羽蟬冷言。
「羽蟬……」姜明勳伸手想拉她,但她躲開了。
「沒啥好談的,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好了。」紀羽蟬擺明道。
「你要跟我分手?!」姜明勳驚惶不已,要是她要求離婚,那他日後如何在親戚和朋友間抬得起頭?他們一定認為他遜毖了,老婆才會丟下他走人。不,他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他愛她,他無法放開她。
「不是分手,只是分開一陣子,彼此好好冷靜的想一想。」
「你覺得我們不夠冷靜?」
一男一女似感情糾紛般在路旁談判的情況引起路人的側目,紀羽蟬感覺到週遭好奇的視線,已無心續談。
「回去刮刮鬍子、沖個澡,然後看是要去上班或休息一天,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去哪?有什麼事?」姜明勳扯住她手臂。
「別又把我當囚犯,我有我的自由,我們現在分居中,去哪或做啥都不干你的事!」紀羽蟬心一橫,甩開他往前走。
「什麼叫不干我的事?你是我老婆,我說的話才算數!」姜明勳迅速拉住她,粗魯的將她丟進車裡,一雙佈滿血絲的眼像極魑魅魍魎,油門急駛而去。
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的紀羽蟬嚇呆了,嘴裡發不出任何聲音,也不敢做任何抵抗。
沒多久,車停了,紀羽蟬望了一下四周才知他把她帶回家來。
姜明勳熄掉引擎,又粗魯的把她拉出車外,拖著她上樓。
牛媽乖一見著他們便嚷嚷:「明勳,你把她帶回來做什麼?你為了她不去上班嗎?」
姜明勳沒理母親,進房後便把門鎖上。
牛媽乖愕然的站在門外,不敢相信兒子竟然會用這種態度對她,難道他被那女人洗了腦,有了老婆就不要娘了?
驀地傳出一連串的拋物聲和爭執聲,牛媽乖躡足走近門邊傾耳以聽。
房裡,紀羽蟬不滿的摔東西出氣,並指責他的粗暴,但很快的她就被制止住,姜明勳將她壓在床上,把她兩隻手腕箍制在頭頂上方,口氣森然道:「你想鬧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我從來就沒有鬧,不講理的人是你!」紀羽蟬反控道。
「你最近是怎麼了?梁深怡灌輸給你她那套反傳統思想嗎?」姜明勳從以前就不喜歡那個老想騎在男人頭上的高傲女,他擔心紀羽蟬遲早有一天被她給教壞,偏偏又勸不聽。
「你別什麼事都怪到深怡身上去!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嗎?」紀羽蟬到今天才發現自己很討厭丈夫的自以為是。
「以前你不會這麼不可理喻。」
「我認識深怡很久了,我們交往的時候我就是這樣,變的人是你!」
「總之,以後你給我乖乖待在家裡,不准再去找她!」姜明勳命令道。
「你在說什麼啊?我是你老婆,可不是你買回家養的寵物;高興的時候放我出去遛遛,要不就把我關在籠子裡叫我乖乖聽話。再說,你憑什麼不准我去找我的朋友?法律都還有規定人身自由這一項!」紀羽蟬雖挺沒主見,且溫柔的性情讓她吵不起多猛的架,但她可並非無知得是非不分。
「你——」姜明勳氣結,放開她,坐在床角離她遠遠的。
紀羽蟬縮在床頭,拿她的枕頭抱在胸前。
低氣壓籠罩著整個房間,兩人各據床的一角沉默著。好半晌,姜明勳先開了口:「抱歉,剛剛口氣太差了。」
見丈夫又回復那溫文儒雅的模樣,紀羽蟬鬆了口氣,釋懷的淚水在眼眶裡隱隱打轉。
姜明勳轉過身爬向她,繼而輕捧她的臉,兩人對視一會兒,她緩緩垂下眼瞼——因從他眼裡,她看到了那赤裸裸的意圖。
他立即吻住了她的唇瓣,以他僅有的技巧為下一刻的纏綿做暖身……
然後一切回歸平靜。
「你永遠是我的。」完事,姜明勳吻了下她的頰,宣告。
紀羽蟬沒答腔也沒反駁,只是靜靜躺著。
就是這樣。每回跟他做愛都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免費的洩慾工具,沒有使人心神蕩漾的前戲,他也從不知她的敏感帶在哪,好似她的價值只在配合他。
這麼多年以來,他只堅持使用正常體位,沒有浪漫的耳語呢喃,也沒有新奇的花招;她想,她大概與充氣娃娃沒啥兩樣,只是她有體溫和最基本的反應……。不,反應也是假的,是她裝出來的,為了不傷害他男性的自尊。
最初跟他發生關係時,她以為男人與女人間就是那麼一回事,但看得多、聽得多之後,她才發現他的技巧乏善可陳,他要她只是處於需要,而非愛她吧?
是冷感嗎?不是嗎?她只知道自己愈來愈討厭這種事,一個結實的擁抱也許更能帶給她心靈的滿足感。
她是不是真的有問題了?再這麼下去,她可能會發瘋哪!
在釀成不可收拾的結局前,她是否該再去找一趟薛醫師?倘若真是心病,也好及早治療。
「回家吧?羽蟬。」姜明勳的聲音覆著濃濃的睡意。
「嗯。」紀羽蟬虛應一聲,但心中已有所打算。
一夜沒合眼的姜明勳摟著妻子,一臉心安的沉入夢鄉,殊不知,飛出巢的鳥兒,已戀上在遼闊的天空飛翔的自由自在,恐難回心轉意……
第三章
當了四年無聲的娃娃。最近,我總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害怕自己若是再這麼過下去,後半輩子一定很淒涼。
每個人都輝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不安,因為未來是個未知數、不定數,而人類向來喜擅掌控一切;然而,我對未來卻充滿恐慌。因為我幾乎可以想像那將是一副怎樣的景象,與社會脫節的我形同井底之蛙,無知得令人憎惡,年華老去,喪失所有身為女人該擁有的美好特質……我不要那樣無味、可悲的晚年!
所以,我得開始替未來盤算,從此刻起。
而第一步,是自由與自主。
我決定打開窗,有形和無形的,接著鼓動我久未伸展的雙翅,重享自由的滋味。深怡說,倘若我一味地關住自己不嘗試高飛,那麼縱然我有一雙美麗的翅膀,充其量也只能稱作是雞,並非鳥。
同時,我也決定找份工作,擴展自己的生活圈,不再犧牲自己去迎合婆婆;反正她看我不順眼,與其在家裡相看兩厭,不如將彼此區隔開來,或許情況會奇跡的有所改變。
深怡又說,新時代的女性該具備獨立的思想、獨立的經濟能力和獨立的人際關係。而我深有同感。
現下已是兩性平權的時代,維持一個家庭,不該犧牲女性。所謂民主,是所有人的共同參與,女人走出廚房、走出家庭,進社會與男人站在相等的地位上展現各自的能力,女人不該再是守著家、等待她的男人和孩子們回家的可憐蟲。
是的,我要重拾自由,學習自主,不再當個伸手向老公討薪水、一手包辦家中大小事務的黃臉婆;並非學深怡成為女強人,只是活出自我,不會對未來充滿恐懼與絕望。
雖然我的起步晚了,但幸好省悟的不晚,一步一步循序漸進,我要讓自己不後悔來世上走這一遭。
紀羽蟬是回家了,但她卻答應了梁深怡的邀約預備到英國度假。她沒有將此事告知姜明勳,因為她知道徵求不到他的同意,與其白費唇舌又走不了,不如先斬後奏;再者,此行她也許能順道至加拿大探望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