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是關繭的哥哥。」關羌讀出了他的心思。
「繭她……」這三個男人這樣來找他,絕非尋常,是繭出了什麼事嗎?
「你就要害死她了。」
「我?!」他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她用自己的命抵你的命。」
「什……原來……怎麼這麼傻……」黑魘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那晚她會問他那些有的沒的,這些天不見她的蹤影,他還以為她是被自己唐突的求婚給嚇著,所以避不見面,沒想到——
「我可以見她嗎?」
「她現在在一個你永遠不可能找得到的地方。」
「可是你們一定曉得對不對?所以你們才會來找我。」
對於黑魘的機敏,關羌竟感到激賞。
「既然你心裡有數,那我們就不妨有話直說了。」
黑魘一副求之不得的表情。
「我們會帶你去見她,但同時你很可能必須捨棄自己的生命,願意嗎?」
屠影因為關羌加了那句「願意嗎?」而瞪向他,方纔他們可沒討論到關於司徒黑魘的意願問題。
事關生死,終究讓黑魘猶豫了下,但關繭絕麗開朗的容顏一現腦海,即刻趕跑了那些不安因子,於是他堅定無比地點了點頭。
「很好,那你就跟我們走吧。」
語畢,關羌轉身往外走。
「嘿,她怎麼辦?」巫蜞見大伙要離開,指了指縮在角落的殷綺柔。
「你自己看著辦。」關羌頭也沒回。
「喂——」
巫蜞看看大伙又看看她,接著毫不遲疑地一掌拍向她頸子——
猝不及防的殷綺柔只覺皮膚被細針所紮,渾然不知麻醉藥已在瞬間蔓延全身,繼而奪去她所有的意識……
料理完殷綺柔,巫蜞謹慎地檢查一遍,確定她當真不省人事,才快步追上關羌等人。
第八章
被禁閉思過的第三天,關繭已經無聊到數起自己的頭發來了。
這三天,她無法踏出房門一步——其實房門並沒有被上鎖,只是她不敢出去;房裡有些水和乾糧,她一天一餐就覺得夠膩了,更何況一天還得吃上三餐。除此之外,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發呆。
唉,教授當真是在處罰她,而且用這種令人忍不住要捉狂的方式!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她忘了把玫瑰給帶來——
沒有她的餵養,玫瑰們還活著嗎?它們依賴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假如她最終得命喪於此,那麼它們該怎麼辦?
她可沒那麼羅曼蒂克,把花兒枯萎硬想成淒美的為她陪葬……唉,可不可以請教授放她一天假,讓她回去帶她的玫瑰呢?她的玫瑰只飲她的血,與她共生了十多年,所以她若活著一天,就絕不放任它們不管。
這個念頭一萌生,關繭一顆心便再也定不下來,滿腦子想著該怎麼將念頭化作行動。
有事請求而走出房間算不算犯規?
關繭衡量著禁閉思過未滿一周便踏出房間而可能發生的任何後果,發現最糟也不過就是要命一條。
而死又有何懼?她前幾天不是才抱著必死之心回來見教授的?如今只是將時間稍稍延後,不會有什麼差別對吧?
深深做了個深呼吸,關繭緩緩打開門,勇敢地踏出第一步——
忐忑地了望四周,空虛的味道、寧靜的氣息……這是她成長的地方,感覺好空洞,怎麼……以前她從來沒發覺呢?
搖搖頭,甩掉胸口沒由來的窒礙,關繭選擇了左邊的走廊。
記得教授幾乎是長年關在他的研究室裡,他們從來也不知道教授究竟都在研究室裡做些什麼,只曉得那裡對他們而言是個禁地,任何人都不准越雷池一步。
研究室在地下室,而通往地下室的出入口只有一個——
或許那裡對他們來說仍舊是不可逾越的禁地,但,一個人一旦將生死置之度外,哪還有所謂的禁忌可言?
會恐懼、不安等等負面的情緒,說穿了,只有一個原因——害怕失去。
而既然已無可失,自然也就無所懼嘍。
如果說,關繭曾因為好奇而無數次想像過研究室裡的模樣,卻沒有一個想像與眼前所見的現實是相符的——
偌大的研究室兩旁,分別立著十隻大型的圓形試管,試管裡盛滿透明的液體,但她不確定那是水或什麼,試管上方有支塑膠管深入水中注入氧氣,若硬要找個比喻,那就是「水族箱」;至於住在水管裡的,並非魚類,而是一個個看起來甫出娘胎的嬰孩,嬰孩的頭、胸口和四肢都植滿了細細的管線,像是在記錄著嬰孩的生長情況。
關繭被眼前的景象震得險些忘了呼吸——
這是什麼?!教授把嬰兒當熱帶魚般養殖?!
「關繭!」
身後突來一句怒喝,關繭倒抽口氣,嚇得跌倒在地——
「教授……」
「你這是在做什麼?!竟敢私闖研究室!」老者銅鈴般的大眼瞪得嚇人。
「我……」關繭張口結舌,震驚的魂魄尚未歸位。
「你明知故犯,錯上加錯,該當何罪?!」老者一步步逼向她。
「教授……那些嬰兒……」
老者走到了她面前,瞪視她片刻,繼而歎了口氣:
「唉,被你給發現了。」
「教授?」
「那些是死嬰。」
「死嬰?!」
「嗯,早產早夭的嬰兒。」
「為什麼會在你這裡呢?」
「通常早產兒在急救無效後,其父母大都會交由院方處理,我跟幾家醫院訂了契約,他們一有死嬰便會將其急速冷凍以保護死嬰體內尚未滅絕的細胞,然後再以專機運來給我。」
「你……你要這些死嬰做什麼呢?」關繭在問這話時,心底起了很不好的預感,一顆心噗通噗通的,像是在打鼓。
老者看了她一眼,忽略了她的問題,起身走到一支試管前,看著儀表上記錄的孩子生長狀況。
「我看,你就永遠留下來幫我好了。」
「幫你什麼?」
「養大這些孩子。」
「不……」關繭呆若木雞。
「繭,就算你不肯,恐怕也由不得你。」話裡並沒有威脅的成分。
「不,我不要……」關繭轉身想馬上逃離這令人不寒而慄的詭譎之地。
「你也是這麼長大的呀。」老者對著她的背影說。
這話像顆炸彈,霎時炸毀了關繭的一切——
「你說什麼?!」
「你、關羌、巫蜞、屠影、段愛等,都曾經是那些試管理的死嬰,在不斷的藥物試驗下,只存活了你們五人,剩餘五人則回天乏術。結論是,第一批的化學藥物只造就百分之五十的存活率。」
關繭太過驚愕,僵硬的身軀動彈不得。
「我也曾經是死嬰……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
老者轉頭望著那些孩子,回憶溯回遙遠的過去……
「很早以前,我對於中國古代的『起死回生』術便很有興趣,我花了畢生的心血去研究,終於,我培養出一種菌種完成了這個夢想。」
「菌種?」
「你過來。」老者將她帶到堆滿了各種儀器的長桌邊,指了指其中一台顯微鏡,旁邊還放置了一個小小的培養皿。
關繭猶疑了下,才依言湊上眼睛觀看,立時,眼中的景況令她寒毛直豎——
「天哪……」
數不清類似細胞的生物在顯微鏡下游移,那萬頭鑽動的模樣看起來非常噁心。
「我將它們取名為『復菌』,將之殖入死嬰體內,繼而放進試管中,經過一周的時間,它們會吃掉死亡的細胞並取代細胞,接著開始試著與其他細胞共生或相容,這道理就像是不同種族的人們企圖共同生活。雖然先天的模樣不盡相同,但彼此若能摒除成見,只求為腳下土地的繁榮而奮鬥,終究能夠融為一體。復菌也是一樣的,倘若得以相容共生,當死嬰體內的細胞數量恢復一般正常,死嬰便得以復活,反之,就是死亡。」
那麼,她的體內也同時存在著正常細胞與這種「復菌」?關繭沒有勇氣接受這問題的答案,所以她沒開口。
「不過,這復菌有個缺點。」老者接著又說。
關繭轉頭看他。
「它們嗜血為生。」
關繭愣了一下,轉眼恍悟——
「所以我們才會每隔一段時間便不由自主地想吸食人血?」
老者點頭。
「噢……天哪……」關繭低頭看著自己,突然覺得自己像妖怪。
原本,她在二十幾年前就該死去的,但因為那些噁心巴啦的復菌,所以她多活到今天;倘若世上真有所謂的「生死簿」,那麼教授就是那個替他們五個篡改生死的人,偏偏,他們卻做著殺人的工作……
這豈不矛盾得可笑?教授以他偉大的研究精神救活了他們,卻又教他們去殺人,這教授……難不成以「死神」自居未著?!
又或者,他們的生命說穿了只不過是教授的研究罷了,他們本身對他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義,所以,他才會將他們一個個訓練成殺人的工具,以滿足他個人毫無道理的慾望?
「你突然覺得有些厭惡自己?」老者洞悉了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