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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梵朵

  「鈴!鈴!」大清早的電話,最不識趣了。

  「鈴!鈴!」電話鈴不死心地響了又響。

  「喂!叫你十點後再打來,你聽不懂國語啊!」說罷,我又想掛下它。

  「夏慕槿,不准掛電話!」乖乖!好個耳熟的怒吼。

  「狗熊?哦!熊叔叔?!這一嚇,我全醒了。

  「夏慕槿,臨時有個重要任務派你去。」熊威的命令一向簡潔有力。

  「可是,我還在休假中也!」我在電話外的表情極為猙獰。

  「哦!取消了。」熊威是事不關己的乾脆。

  「原本是沒問題的,只是藍玲手上的專題還搞不下來,而羽仙又是菜鳥。」「那整個雜誌社也還有其他人啊?」我雖然是這雜誌社的老鳥,但天大的責任也不及休假補眠來得重要。於是,說什麼,我也不肯輕易讓步。「可是你是國內心臟科權威夏季剛醫師的千金哪!」

  「關我老爸屁事啊!」我已是一肚子火。

  所謂「蟹位」,便是可以橫著走路的地位啦!

  「熊叔叔,您就高抬貴手嘛!我外加一個大阿欠。

  「不是我故意找你碴,實在是這次的專題與醫療用品與器材有關,這方面的專業知識找你比較有把握嘛!」他終於說出重點了。「熊叔叔,我是中文系不是醫學系。」我無奈地說。

  「小題大作!不過是個小採訪嘛!」

  「當然是派你先去直搗黃龍、探個究竟。」

  「可是,我和湘亭約好要上礁溪。」在重要的關鍵時刻,我便把社裡的紅牌攝影師,也就是我的搭檔韋湘亭給搬出來擋風頭。「鈴!」電話又起。

  「又有什麼事啊?!」我抓起電話,語調幾近哀嚎。

  「沒事,想趁上午還有陽光,我替你拍幾張照。」是大攝影師韋湘亭。

  「怎麼?!你生我氣了?其實是因為事出突然。」

  「所以,我才要補償補償你嘛!」他笑得親切溫柔。

  「不要再說,要幫我照許許多多傾國傾城的照片,再把這些相片放大貼滿你的房間。」的確,韋湘亭三不五時所提的這番美意,讓我真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不知怎地,他的舉措讓我想起了當年熱愛攝影、熱愛姑姑的冉從皓。

  那間全是季珊姑姑脈脈含情的房間,蘊著香水百合的氣味,至今猶令我有隱隱作痛的感覺。而韋湘亭不是冉從皓,我也不要是他牆上的照片。「夏慕槿,你此言差矣!我韋湘亭的攝影技術再高超,也不能把你照成傾國傾城的大美女。」這小子,被我熏陶兩年下來,嘴皮子功夫也不差了。「韋湘亭,你要說的就是這堆廢話嗎?」我故意把呵欠打得大又響,表示想掛電話了。「想請你吃午餐,行嗎?」

  「幹嘛?!你發財啦?」我一直用嘻皮笑臉的方式來迴避這陣子韋湘亭似有若無的感情。「不是,我家的博美狗生小狗了。」

  這就是韋湘亭,總是能用各種不搭軋的事情,來讓你無法拒絕他的邀請。換句話說,他擅長不讓自己碰釘子,不過,反而是牽牽扯扯、混沌不清。反正今天還得幹活。索性討個便宜,大方接受了韋湘亭的邀請,來到了這間法國餐廳準備大快朵頤。「你的工作室最近很優閒嗎?」我隨口問著。

  「你這個人這麼不懂生活情趣嗎?連放個假都不行。」我啜了口咖啡,瞟了他一眼。「那是我太珍惜與你共事的機會,才捨不得推掉熊叔的拜託。」看他誠懇的表情,不由得令我心虛。「喂!別老用這種曖昧的口氣對我說話,我可是不習慣的!」我哧笑,試著淡化他傳遞而來的電報。「你是不習慣付出?還是不習慣接受?」他這次,並未因我的迴避而打消念頭,反而更主動了。「韋湘亭,你今天吃錯藥啦!」我低著頭,攪著眼前的咖啡。

  「慕槿,看著我。」他說。

  我看著他,不敢有太正經的面容。

  韋湘亭長得其實真不錯,長及肩的頭髮、性格突出的五官修長健碩的體格,有豐川悅司的型,再融合了布萊德彼特的酷,唯一不襯的,就是他太過浪漫的性格與比女人還女人的溫柔。突然間,我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幅景象,一個短髮又粗枝大葉的女人正和一位長髮又細膩的男人共進午餐……這是一九九七年新世代的象微嗎?我不禁發噱了起來!

  「你笑什麼?」他倒是驚訝於我的笑容。

  「哦!我在想,我若不剪掉那頭長髮,此時此刻恐怕有人會誤會我們是姊妹倆。」我故意糗他。「為什麼要剪掉那一頭長髮?」他盯著我瞧。

  「熱呀!麻煩呀!我淡然回著話。

  「是長髮為君剪吧!」他單刀直入地問起話。

  我的心震了一下,隨即又擺出自嘲的臉孔,說:「誰會是那個倒楣鬼呢?」「我倒真想知道呢!」他的專注令我困窘了,「你這些年的自我封閉全是為他吧!」他又恢復了嘻皮笑臉的神態。韋湘亭不是不好,而是我的心早給了冉從皓。

  午餐過後,基於公事的需要,我坐上了韋湘亭的吉普轎車,趕著回松江路的雜誌社赴藍玲的約。「喂!你們好優閒哪!都什麼時候了!」一進辦公室,就聽見藍玲高八度的嗓門和臭臭的臉。「不好意思,我們去吃飯耽擱了!」韋湘亭露著那迷倒眾生的笑臉,瞬間化解了藍玲的怨。

  有時候.我發現韋湘亭的前世可能是賈寶玉,在我們這偌大的辦公室裡,只要他一出現再凶悍的女人也會棄戒,連掃廁所的歐巴桑和她帶來的那隻母狗都不能倖免。唯獨我夏慕槿不在其中。因為早在四年前,我已學林黛玉的情衷,她葬了花,我葬了心。如同從皓娶了薛淺晴,賈寶玉和薛寶釵拜堂成親,我和林黛玉從此同時在這一齣戲裡香消玉殞。但,她還比我幸運,因為她至少還擁有過賈寶玉的真心。

  「藍玲,晚上的事究竟怎樣?」我收起思緒,又用著公式化的口吻來調整自己。「其實,是熊叔太急,這件事我就快要有眉目了,根本不需要再把你拖下水來。」藍玲眨了下她那銳利又清澈的眼光顯示了她百分之百的敵意。藍玲是正統大眾傳播系畢業的科班生,自然是眼高於頂,再加上她明艷亮麗的外型和風格獨特的行事,她的強烈企圖心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我不明白,我何時成了她心目中的頭號勁敵?不過,我仍是副不在乎的自在隨興。

  所以,對於他的抱怨,我更順水推舟,「就是嘛!我就跟狗熊說,你和羽仙一定有人可以擔此重任,何必壞了我美好的休假天。」「是啊——我和慕槿今天本來要上礁溪。」死湘亭,明知是我的權宜之謊;又拿出來調侃一番。「是嗎?那真是可惜了。」藍玲臉上一沉,逕自走到桌前拿出一本資料,「我已托人運用關係,在今晚的派對上或許有機會先採訪到對方的公關部經理。」「事先聯絡過嗎?對方會同意嗎?」我問著。

  我有點噁心的感覺!不過卻佩服韋湘亭的面不改色。

  「那慕槿呢?她要幹嘛?」湘亭幫我問著。

  「當間諜呀!四下去打探其他雜誌社的條件及情況。」

  「搞什麼!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答應熊叔了!害你受這種委屈。」

  「我還好啊!是你委屈了吧!」韋湘亭一直對藍玲是敬謝不敏,不過,他再溜,也終有讓她逮著的一次。「夏慕槿,你就不能露點吃醋的表情嗎?」

  「吃醋?!哈哈哈!」

  我像兄弟似地拍了他的肩,再笑著步出辦公室,留下了遠處藍玲嫉妒的眼光及韋湘亭哭笑不得的臉。晚上的宴會是在中山北路上的一家大飯店舉行。

  為了配合著我「間諜」的角色,我選了套不太起眼的黑色小禮服再化了淡妝,既合乎禮貌又不太惹人注意的站在一旁的角落中,逕顧吃著我最愛的甜品。「夏慕槿,你節制一點!」韋湘亭不知何時已經挨到我身旁,推了推我的手臂。「你管我?!」我瞪了他一眼,才發現今晚的他格外不同,「哇塞!人模人樣也!」我說。「你挺吝嗇的,對我的評語就只有這樣,人家藍玲還差點沒把口水流下來呢!」他拉了拉領帶,一副委屈的說。「藍玲來了嗎?我怎麼沒看到?」我四下搜尋著。

  「她去廁所補妝啦!」

  「看來,她今晚可是有備而來喲!」我笑說著。

  「可不是嗎?」韋湘亭的眼光霎時停在遠處的角落。

  循著他的眼光看去,我看到了一襲紅衣飛揚的女郎正與一位年近半百的男子聊得開心。「藍玲今晚真是美麗啊!」我發出了由衷讚美。

  「那個男的不像是對方的公關經理。我看過資料,那照片上的公關經理是個女的。」韋湘亭狐疑地說。「你看過資料?!呵!那可是藍玲的寶呢!」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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