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淳更是忍著笑,彎下身子摟著她說:「這事兒也該先同我商量商量呀——」
「事情不是那樣——」她急著想辯解,「這是為了要推辭那角色才出此下策,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太不給我面子了——」以淳盡量讓語氣冷硬些,說:「結婚這事,哪有大家全通知到了,惟獨新郎還蒙在鼓裡,這我不服——」
影蘭仍不甚明瞭地望著他,傻呼呼的模樣卻使以淳再也耐不住地爆笑出聲。
「討厭!嚇我一跳,還以為你真生我氣了!」影蘭嘟著嘴,眼神中儘是笑意。
「有什麼氣好生呢?」
「有哇——你不是視婚姻如蛇蠍嗎?而我又偏偏犯了忌諱——」
「胡說——」以淳正色地看著她,說:「怎麼你也信這傳聞?那你信不信我之所以遲遲未婚,是因為我太重視這份神聖的承諾,因為不是最愛,所以不能交心,這就是原因,你信嗎?」
「信——」她抬起頭看著他,說:「態度正確,卻難免不切實際。」
「怎麼說?」
「何謂最愛?或許有人每一次的戀愛都是最愛,也或許有人忽略了眼前的幸福,只寄望於自己理想中遙不可及的最愛,這份要求似乎陳義過高!」影蘭說著。
「沒錯,但我不是別人,我就是我,我太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寧缺毋濫是我對婚姻的堅持。」
「那我算什麼?」影蘭手插進大衣的口袋,喃喃地在街道上愈走愈急。
寧缺毋濫?!想不到她在他心中份量也多不了尹紫蘿幾分!一樣是被拒於門檻之外。
「蘭兒,幹嘛走得這麼急?」以淳其實也猜出個幾分,趕忙地上前跟過去,說:「生氣啦!」
「沒有——」她逕自往前走著。
「沒有就好——」以淳清了下喉嚨,又說:「那方纔的事你認為該如何善後?想來已有大半的人聽聞這項消息。」
「善後?!」影蘭頓時停下腳步,滿是怒容地瞪著葛以淳說:「你放心,我會替你澄清的,再不行,我乾脆登報昭告天下,你看如何?葛少爺!」
「不妥,我認為還是不要——」以淳晃著腦袋說著。
「葛以淳,你——」
「我?!」他倒是笑得詭異,說:「我喜歡另一種處理此事的方法——」
影蘭怒而不語,等著他接下去。
「就依你所言,咱們挑個日子結婚吧!」他溫柔地笑著。
影蘭依然不語,盡顧往他樑上瞧個仔細。
「答應嘛!那我這張從俊美絕倫的臉就可以一輩子供你看得過癮——」他俏皮的語句,卻更挑起了影蘭內心的疑問,那是她一直想知道,又覺得庸人自擾的問題。
「要我點頭可沒那麼容易,你得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她打算趁此問個仔細。
「可以!聽候審訊——」他故作恭敬。
「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
以淳沉思一下,說:「這我倒沒仔細想過,因此要我列條清算,恐怕數也數不完——」
「說正經的——」她白了他一眼。
「小傻瓜,喜歡就是喜歡,全是感覺作的主,而且你聽過『姻緣天定『嗎?只要有緣,光憑著一眼就能牽繫兩人的心,就像我當初那般——」他的神情誠摯,語氣懇切。
「要是我只是個平凡不起眼的女孩呢?當初柳書縵能吸引你,無非是因為她的花容月貌。」她的語氣有些沮喪。
「或許一開始是,而後來卻以為是你的才氣、你的聰慧和你的體貼,造成我對你情感的超乎想像,直到如今,我才明白,愛就是愛,無關容貌,才華或其他,像是頻率,對上了就明白清晰。」
他的話,倒也教影蘭異常安慰。
「可是——萬一我們今生無緣呢?」她難以開口。
以淳的神情剎那凍了起來,說:「一旦我認定,我便會堅持下去,不論今生、不管來世,除非你已他嫁,否則就算天涯海角、世界末日,我葛以淳決不放棄。」
他的字字句句無不震撼著影蘭,二十幾年來卻在今日的夢裡活得刻骨銘心,顧不得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她激動地抱住了他,以淚代替了回答。
「要是我來世改了容顏,不似今日之美,你還想尋回我、疼我如昔嗎?」她閃著淚望著他。
「我的傻蘭兒——」他拭著她的淚,以肯定卻溫柔的語氣說著:「無需你的名、無需你的姓、更無需你的容顏,就憑著我葛以淳對你的心,靠著你對我的信任,我們的愛一定會在來生繼續。」
「勾勾手指?」她伸出小指頭。
以淳笑著向她勾下這份承諾,雖然覺得是女孩子家的多慮感傷,但這卻也是以淳此刻內心的渴望。
隔天,以淳就同葛隆恩再次造訪柳家,雖然這件婚事一波三折,但最後仍以圓滿收場,不禁仍柳知然和葛隆恩這兩位老人家放下心中的大石頭,不亦樂乎,也讓整個上海的大街小巷多了茶餘飯後的話題。
畢竟,柳家與葛家的名望,柳書縵與葛以淳的風采,是令人無可挑剔的完美搭配,還有他們先前鬧過的一些大插曲,說來真是有起有伏,精彩絕倫!
日子選在一個月後,婚禮采西式進行,連之前訂婚也免了,直接併入了當天的程序。
「蘭姊,恭喜你,只可惜我爹要回天津了,否則我一定幫你打點婚禮的一切。」巧眉今天是來辭行的。
「謝謝你的心意,你只要當天記得來當我的伴娘就行了。」
「我迫不及待想看蘭姊穿白紗的模樣。」
「你不是見過了嗎?」影蘭指的是天津解危的那次。
「唉呀!那次不算嘛,這次可是真的,意義不同。」
叩叩——敲門聲此時響起,進來的是雪凝。
「劉紫緒是你嗎?你爹搖電話來找你回去。」雪凝看著巧眉說著。
劉紫緒?!好熟悉的名字,影蘭正想從記憶中揀出這名字,突然間,柳書嚴就走了進來,嘴角里還喃喃地念著:「紫緒,紫緒——」
「好美的名字呀!劉紫緒。」柳書嚴朝巧眉笑著。
這一景,教影蘭一古腦地全想起了。
「你奶奶有個好美的名字,叫劉紫緒——」記得爺爺在她小時侯曾多次提起,而她供桌上的祖宗牌位上,有一面上面刻的就是劉紫緒。
憶及此,影蘭一時無法作任何反映,只得張著雙眼直著巧眉。
「還是叫我巧眉吧!自從我認祖歸宗後,這新名字我還不大習慣——」她有些靦腆地說。
「不不——叫紫緒,我喜歡這名字,優雅兼備。」柳書嚴直讚歎著,「配你官家小姐的身份,最能顯出嬌貴。」
「少爺最會逗巧眉開心了!」巧眉的兩頰泛著紅暈。
「好了!大家還會再見的嘛!紫緒她爹正催得急,咱們就別耽誤人家時間了。」雪凝提醒著。
「說的也是——」書嚴看著巧眉,說:「我送你一程吧!」
「那怎麼好意思。」
「走吧!跟我還客氣什麼?!」
直到他們倆消失在眼前,影蘭才逐漸從驚愕中回過神來。
「我就覺得他們倆挺配的!」雪凝仍固執已見。
「是啊!還真被你說對了——」影蘭喃喃自語著。
「柳書嚴要是能娶到她,算是他福氣,那小女孩似乎挺會照顧人的。」雪凝對巧眉的印象不壞。
何止如何?!她還是我爺爺的救命恩人呢!影蘭的腦中不斷地回憶起爺爺始終難以忘懷的從軍報國英勇事跡,而其中有一次更是與死神當面擦身而過,救活他的,就是當時正參加前線醫療服務隊的巧眉,是她不顧猛烈炮火轟炸,奮不顧身地上前救起身受重傷的他,一路奔回醫療中心,那年是民國三十二年,巧眉二十三歲。
爺爺對奶奶的崇敬便是自那時開始,有情有義、堅忍不拔的是他對她的慣有形容,不過他們結為夫妻,卻是撤退來台以後的事了。
雖然二十三歲的劉紫緒已經不同以往十六歲的虞巧眉的柔弱,但柳書嚴心中最愛依舊是季雪凝,因此,他和紫緒之間始終保持著比朋友要好一些的情誼,誰都沒有勇氣再退或再進。
直到大陸淪陷,當時的書嚴和紫緒正結伴遊廣東、福建等地,終於在情勢危急下,紫緒變賣了身上所有的金飾,才弄了兩張船票同書嚴來到台灣落腳。
在當時,是有錢買不到票、有鈔票不如有金子,一到台灣,他們倆真是一窮二白了,而柳書嚴又染上重病,虧得紫緒一把挑起照料他及維持生活的重擔,才使得奄奄一息的柳書嚴到如今依舊健朗。
他對她的感念更深了,一年後,他向她求婚了,那年的劉紫緒已經三十歲了。
想即此,影蘭不禁歎了一記,紫緒的情,影蘭是懂得,從十六、七歲開始,歷經了十餘年的等待才盼到了爺爺的一句,然而好景不常,在生下一男一女後,不久便因操勞成疾而辭世,令人唏噓不已,也令影蘭為著紫緒的付出是更加感佩,尤其是在今日與她情如姊妹的情形下,影蘭不由得試圖想改變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