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葛以淳的心如被波濤洶湧。
「葛子謙——」影蘭接收到他異樣的波動,竟不安地紅了臉,並囁喘地說些話,想打斷這份尷尬。
「你幹嘛臉紅——」
他走向她,無法自制地。
「我——」影蘭直暗罵自己沒出息,多大的場面她都眼睛可以不眨一下,惟獨現在,竟無法掌握自己的情緒。
她,倏地伸出手掌,撫著兩頰發燙的紅暈。
「不要——」他以手拉開影蘭停在臉上的雙手,「這樣很好看。」他有些強制她。
所謂感覺,就是毋須言語。
而此刻,他們對彼此的感覺第一次正面交會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才從濃郁親暱的情境中逐漸清醒,有些不捨、有些流連。
「你——剛才笑什麼?」影蘭強自恢復冷靜的態度。
「我?!喔——」葛以淳顯然尚未回復,「我已經憋很久了,自從你開始鞠躬的那句話一出口,就忍到現在,說真格的,還真辛苦呢!」他列著,微笑著。
「原來你故意嚇我的——還擺出那副吃人的模樣!」
「我才不是故意的,那是憋笑憋出來的臉,可得怪你那小腦袋瓜想出這餿點子,還好只有我陪在場,否則又會是一場腥風血雨」他就站在離她不到半公尺的距離。
「所以我才指名要你在場嘛!」她燦爛地笑著說。
他,果然沒讓她失望。
「你就這樣信任我?不怕我出賣你嗎?」
「你不會的,我相信你。」他真心地說著。
她的神情、她的肯定,重重地震撼著葛以淳的心,撩起他二十七年來前所未有的悸動。
不唷偶自主地伸出手,輕撫著她那粉嫩的臉蛋,緩緩地、來回地,像個寶貝般珍受地喃喃低語:「真是朵絕妙好蘭——」
他不溫柔,像是符咒,影蘭沒有任何閃避的念頭。
他的感情,像是空氣,影蘭每個呼吸都有他款款的深情,滿滿地、輕飄飄地。
這一眼,他們心知肚明。
這一眼,他們勢均力敵,沒有誰多誰少的問題。
這天起,無論何時何地,他們總在有意無意間追逐著對方的身影,四目相對時,他們看見了彼此眼中的光芒。
就這般一點一滴的累積,讓他們在每晚短暫的相聚中更添樂趣,除了公事外,他們談天、說地,有十足的默契。
連感情的表白都是絕口不提的一致。
怕的是話一出口,就打碎了眼前的一切。
他怕承諾,她怕面對。
「蘭兒,你最近似乎不太一樣,老見你一個人沒事地傻笑著」翠玲疑問地望著她。
影蘭本來就不深沉,尤其是這方面更無隱藏的技巧,竟也被周圍的人看出了端倪。
「當然,快回家了嘛!」她言不由衷地說著。
「少口是心非了,一回家就那再見心上人羅!」
翠玲的話,令她不由得心一驚。
這麼沒出息?!連這點心事大家都看到了,醜死了!
「哪有心上人,別胡說。」她心虛地回著。
「省省吧!你那天的勇敢表現,誰不清楚傅立航在你心中的份量,你呀,就別嘴硬哪。」
「傅立航?!」這一聽非同小可,影蘭急切地解釋:「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呀——」
「還說誤會?!都從一樓傳到最頂樓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呵。」翠玲出房間前,回頭再丟下這句話。
人盡皆知?!包括葛子謙嗎?
一種不安自她心底升起,雖然目前她並沒有對他解釋的必要,但,她還是有向他說明一切的衝動。
十天的會議即將結束。
而今晚,則是最後一場閉幕酒會
趁著酒會中的空閒時刻,影蘭悄悄地溜到花園透透氣,沉甸甸的感覺直壓心口,她有說不出的難受
「真快,明天就回家了」傅立航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
「是你?!」她吃了一驚。
「這月光真配你。」
「是因為憂傷?!」她直覺地如此認為。
「不,是溫柔,是善體人意,蘭兒,我很幸運能認識你,雖然我配不上你。」他清秀的臉龐透著失意。
「朋友哪需論階級,什麼配不配,別太在意這些。」她安慰著他。
「真的?!」他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接著又說:「我是請你幫個忙——」
「說啊,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幫。」
「我們學校下個月要辦個話劇比賽,我希望你也能軋個角色,有你加入,我們這組的勝算會很大的。」
「行嗎?!我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找書屏嘛,她有資格的。」
「有,她本來就在成員之列了,現在再加上你,柳家雙妹的吸引力一定不同凡響,好不好,蘭兒?」
「我考慮看看。」
影蘭此刻沒心情想這些,她只記掛著一整天都沒見著葛以淳的行蹤。
走到大廳的側門,影蘭由外向內地在婆娑起舞的人群中搜尋著
他,就在那裡,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
圍繞他身旁的,儘是打扮入時,艷光十射的女郎,爭風吃醋地使出渾身解數靠近他——不,該說是黏著他。
而他,竟也笑得如此得意。
影蘭的心,直涼透了底
「下流、無恥。」影蘭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去把他搶回來啊。」身旁突然出現個人。
「書屏?!」影蘭嚇了一跳
「姐,她們那群姿色根本不及你一半,再加上你最近的表現,我相信一定可以把葛少爺搶回來的。」
「胡說什麼?什麼葛少爺,那個自以為是的傢伙,我才不屑呢!」影蘭才一說完,即升起疑惑的念頭,怎麼書屏一眼就瞧見她的心事
「姐,你就別否認了,這幾天我老是見你們兩人眉來眼去的,我看得出來他的確被你吸引著,再加把勁吧!」
「那又如何?!」影蘭歎口氣。
「主動哪,說什麼也要搶回來!」
「搶回來?!哼!他從來也不是我的,說什麼搶回來。」她的語氣中有份酸澀。
「怎麼不是?!只要你堅持不取消婚約,他就是你的。」
「取消婚約?!」影蘭疑惑地看著書屏,說:「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哪——那是我個跟葛以淳的事」
「他就是葛以淳哪——」
葛子謙就是葛以淳?!
影蘭一時無法接受,「表示吧!一定是搞錯了。」她在心中喃喃地念著。
他,不能是葛以淳,因為她的心不能背棄書縵曾遭受的委屈,而荒謬地交給葛家負心人。
一直挨到酒會結束,所有工作皆收拾完畢,影蘭迫不及待地想當面問個仔細。
徘徊在六○六號門口,她沒有勇氣進去。
「那些女人真不要臉,盡往你身上倒,惡!」女性的聲音自門內傳出來。
「怎麼?!你吃醋啊!」那是葛以淳的聲音。
「吃醋?!不必了,我知道她們是白費心機了,你葛少爺可傲得很,只要你要的女人,哪個不到手,相同的,要是你不要的,就算一哭二鬧三上吊,你大少爺還是吃了秤坨鐵了心地回絕。」
「哼!你倒是挺瞭解我的嘛!」
「這可不!原先我還不信,直到柳書縵那件事,我才更肯定。」
「別提那檔事,令我心煩——」
門外的影蘭,聽得膽戰心驚。
原來自己竟是「他不要的女人」、甚至於會惹他心煩,雖然,她是柳影蘭的靈魂,但確實柳書縵的軀殼。
而葛以淳傷的是柳書縵的心,毀得是書縵的生命。
影蘭此刻,除了矛盾,還有憤怒。
門內又是一陣笑語刺激了她的思緒。
不能逃避!否則她幫不了書縵、幫不了自己。
惟有面對,才能徹底地迎面痛擊,將他自心底掃去,想到此,影蘭不禁昂起頭,深呼一口氣,然後推門而進。
尹紫蘿正在葛以淳的懷中,雙手環著他的頸。
這一推門,使他們倆都吃了一驚。
「你怎麼這麼沒禮貌,敲門不會嗎?」尹紫蘿站了起來氣呼呼地指責著
廢話!我就是要看個仔細,好死了心的,一敲門不就什麼都別看了,影蘭差點脫口而出。
她的眼光直視著他,冷漠而勇敢。
「我是來交這十天內所有的演講記錄及會議決議表。」
他淡然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情感。
「紫蘿你先回去——」葛以淳冷靜地說著。
「為什麼,怎不跟我回去啊,會議都結束了。」尹紫蘿撒嬌地嘟著嘴。
「不耽誤你們的時間,我只有一個問題。」影蘭說。
「你問哪——」紫蘿應著。
「葛子謙是葛以淳嗎?」她直視著他。
雖然滿是疑惑,不過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他毫不猶豫地點著頭:「我就是葛以淳,子謙是我的字。」
聽著他的回答,影蘭在失望中竟夾雜些痛意。
「哦——我知道了。」她面無表情地答了一句,隨即轉身離去。
「你什麼時候走?」葛以淳喊住了她。
「應該是明天吧!」
她,頭也不回地下了樓,直奔宿舍打包行李。
此刻的她,自責與羞愧充斥於心。
自責的是,她未能為書縵向他討個公道。
羞愧的是,她竟然為他施捨的感情眷念不已。
她應該想到已擁有尹紫蘿,她不該自毀立場,自尋羞辱,她只不過是他「戰功彪炳」的戰利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