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你不是和六○六號房的那位先生認識嗎?請他幫忙如何?算是他撞過你的補償。」
「這不行,我的事不要蘭兒替我拉下臉,拜託人家。」傅立航立刻拒絕。
「姐——求你幫幫傅大哥吧!畢竟他是為了我才被解聘的。」書屏拉著影蘭的手,非常懇切地表示著。
全室的焦點,就投射在影蘭身上。
「我不會去拜託他——」影蘭倒吸一口氣,說:「我要向他們據理力爭,除了要為傅立航、書屏討回公道外,還要保障咱們女性接待員的人身安全,不過,我需要大家同心協力——」
「沒問題——」
「交代下來吧!」
「咱們豁出去了——」
在影蘭的計劃分派下,沒一會兒,所有的人皆趕緊去進行。
而一樓後側的小會議廳內,正聚集著此次全國經濟會議的主辦單位,這是由上海五家頗富聲望規模的企業組成的,而其中以葛家為翹著,主控著整個會議的進行。
此時,那位英國人布朗與另一位中國人正高聲地抱怨著。
「叩叩——」一陣敲門聲。
「對不起!有位工作人員代表要進入陳述意見。」
「不見,不見,有什麼好說的——」那位滿臉橫肉,並解雇傅立航的中年男子不屑地回絕著。
「你們可以不聽,但我一定要說。」影蘭乾脆直接闖進來了。
葛以淳愕然地看著她,「這小蘭花又想管閒事了。」他心中念著。
影蘭一進門,就與他四目相對,但僅短短的兩秒鐘,她收回眼光,面對這場硬仗。
「這不關你的事,攪和個什麼東西,小美人!」那位中年男人輕慢地說著。
「這裡是這次工作人員的親筆簽名,一共一百零三人。」影蘭舉起手中的冊子,「如果你們主辦單位一味崇洋媚外,罔顧公理道義,我們打算全體與傅立航總幹事共進退。」
「你們這些人,敢要挾我?!」那中年男人拍了桌子,「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連自己是哪一國人都搞不清楚,我又怎麼知道你是誰?!」
「到底怎麼回事?不是單純的打架事件嗎?許先生你隱瞞了什麼?」葛以淳終於開口了。
「這——葛先生別聽那女孩胡說八道。」
原來是一手遮天的走狗。
看著葛以淳詢問的眼光,影蘭毫不遲疑地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說個明白。
葛以淳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語。
莫非——他畏縮了?!利大於義?!影蘭等待他的反應。
「只不過是些學生嘛!布朗先生可是貴賓哪,不管如何都是你們不對——」那中年人又高傲地說著,「要走就走,別囉嗦。」
「他們一走,請問你許木發臨時要上哪兒在找一百零三位工作人員?還是你們打算自己上陣打點往後這六天的會議?」葛以淳嘲諷地說著。
「這——」
「如果你家姐妹或妻女遭人非禮,你會躲在一旁置之不理嗎?許老?!」葛以淳繼續說著。
「你糊塗啦!許老,這事——哎。」另一位與會人員搖著頭。
葛以淳一擺明態度,其他兩位企業代表也隨即表明不滿,而那自大的許木發此刻只得找個台階下。
「其實——這也沒什麼事嘛!何必如此小題大做呢?叫那總幹事別離開,我不計較了。」
「怎麼樣呢?你們也該我個交代!」布朗不太清楚先前的對話內容,但他可從許木發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表情猜測到一些。
「是啊!布朗先生也被揍了一頓,臉還掛綵呢!」許木發想借外堵住眾口。
從在座諸位的面有難色看來,影蘭瞭解到這位英國人的權力與影響,一定有其重要的份量,否則,這個全國企業的盛會是不會邀請他這外外國人發表專題演講。
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時代中國人的自尊,早被割據四方的外國租界給弄得支離破碎。
「如果你們不做處理,我一定報警。」布朗憤怒地說著。
報警?!更不得了。
但他所謂的處理,則是要他們逼學校開除傅立航的學籍。
影蘭絕不能見個好孩子毀在這個臭洋人手上。
「布朗先生——」影蘭決意放手一搏,以流利的英語直接對他說:「談到『紳士』這個字,我們直覺一定就是想到英國,想到盎格魯撒克遜人溫文保守,禮節周到的民族性——」忍著反胃及噁心的感覺,影蘭冷靜地接著說:「所以這次事件一定是由於布朗先生你的民族性和本國的民族風情大相逕庭所導致的遺憾,相信,也是你本人所不願意見到的,是不是?」她準備直搗重點:「因此,如果照你的處理方式,這件事情一定會以烈火蔓延般迅速地傳遍整個上海市,而你大名鼎鼎的布朗先生恐怕會在口耳相傳間成了卑鄙無恥下流的大色狼,這實在是有損你昨天剛發表的那篇令人仰慕的演說,按原本是可增進中國人民與英國方面經濟交流的計劃——」
「是嗎?我不相信這件小事會搞得如你所說的這般!」那洋人皮笑肉不笑地說著。
「喔——我忘了報告一件事,我進來這兒之前,已差人通知上海各大廣播電台、報社的記者來採訪那位被布朗先生『請』入房裡的女孩,現在大概也快到了。」
布朗的臉頓時發了白,但又心有未甘的不肯妥協。
是時候了,影蘭打算找個台階下。
影蘭又接下去說:「這恐怕也是英國大使館不願樂見的,所以,正如布朗先生說的,這只是一件小事,何必搞得萬般難堪、眾所皆知!只要你布朗先生願意,我立刻去擋回那些記者,並且領著咱們的工作人員向你致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你認為如何?」
影蘭的話,自然讓布朗保住老臉下台,他是沒得選擇的。
「在座各位皆是見證,這事到此為止。」布朗故作大方地站起說著。
「那我這就去應付外面的情況——」影蘭臨走前,以饒富深意的眼光看著葛以淳,說:「一會兒,能否請葛先生領著布朗先生到三樓的接待室接受我們正式致意,而——許木發先生能否先迴避,怕是大家對他的誤解一時未能消餌,場面難免失控——」
「我才不會去呢,稀罕!」許木發哼著鼻子說。
事情到此總算了結,就等最後的一局,影蘭急忙地跑回三樓,準備著一會兒的「致意」。
「各位,待會兒跟著我做動作、喊口令,知道嗎?還有——千萬不許笑。」
所有的工作人員皆在影蘭的部署下就位。
五點鐘,葛以淳果然帶著布朗到來。
影蘭勉強地逼迫自己,獻上一束菊花給那洋鬼子,再退後幾步,以令人驚訝的方式——九十度鞠躬禮,並神情肅穆地用中文說著:「希望你早日得到報應——」
大家照做一遍。
「希望你喝水嗆到、走路摔交——」
「希望你這野蠻人早日滾回去——」
手捧鮮花的布朗,完全不懂這一大群人究竟在說些什麼,但見他們個個卑躬屈膝向他敬禮,而身旁的葛以淳又頻頻點頭向他示意,他更確定眼前的一大群人是真的向他表示歉意,因此,他那臉上又露出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情,然後,滿足地走出去。
「你一會兒上六樓來找我。」
葛以淳尾隨布朗之後,在離開接待室的前一秒,他轉過身看著影蘭,以極為難看的表情下達這道命令。
在眾人狂笑不已的氣氛下,影蘭昂首地走上六樓。
腦中是他極為嚴肅的神情。
心中是理直氣壯的堅定。
「你要責怪,全算在我一人頭上,是我的主意。」影蘭進了房間,便大聲地說著。
葛以淳背對著她,倚在窗邊,兩手環抱在胸前,慢吞吞地說:「傅立航是你什麼人?值得你如此為他出頭?」
「我為的是人的尊嚴,當然,我也不希望一位好青年的前程就被這些人輕易給毀了。」
「你不過跟他一般大,這些事不該由你來擔,這年頭還不時與美人救英雄!」他的語氣有些嘲諷。
「虧你受過現代教育,怎麼?!見不得女子出頭!」她免不了稍動了氣。
「我是怕萬一牽連到你,豈不——」
「我不怕牽連,沒聽過士可殺、不可辱?」
「你家裡有人是革命烈士嗎?!好個剛烈女子。」他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口吻。
「說吧!要處罰就直接說了吧,反正,我大不了走人嘛!」影蘭已有最壞的打算了。
「你為何認為如此呢?我有說要懲罰你嗎?」葛以淳這時才轉過身看著她。
「你是沒說,但你那副扭曲不堪的表情替你說了。」
扭曲不堪?!
葛以淳呆了幾秒,隨即仰頭狂笑。
而影蘭卻被他突然的反應給愣住了,雙眼大張,雙唇微啟地瞪著他。
一陣釋放的笑意後,葛以淳喘口氣,定了神,就看見影蘭發傻的天真面孔
猶如白蘭,純淨而馨香,淡雅而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