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不用了。』卜中興忙道,『我現在是工作時間,不能喝酒。』
『一杯就好,不會醉的啦。』她曾經一口氣喝下半打啤酒,又乾掉一瓶陳高,還能 完整唱完江蕙的『傷心酒店』。
『等你從巴黎回來,我們再好好慶祝。』卜中興是個中規中矩的公務人員,做事一 板一眼,要他上班時間喝酒,簡直跟要他的命一樣嚴重。
『好,我答應你。』季筱柔非常阿莎力地說。『不過別對我抱太大的希望,光我一 個人想扳倒一名軍火犯,又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法國……』
『所以,我們加派了兩個人協助你。』卜中興搶白道,『這是一個非常秘密的專案 ,你必須守口如瓶,連跟你的家人和好朋友都不能透露。』他越講音量越低,臉上的表 情越嚴肅,把季筱柔弄得都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
『那兩個人呢?』
『明天早上在中正機場你們就會見到面。』他難得的現出一朵迷人的笑容。
『明天就要出發……』季筱柔驚呼才出,已被他用手摀住嘴巴加以遏止。
呵!這……這麼親密的接觸……看著眼前她傾心暗戀了十幾年的男人,真不知怎樣 來形容此刻的心情。突然間,不知為何腦海裡浮現阿嬤跟她說的那句話:這個男人不大 老實,你要小心點。
***
季筱柔好說歹說了一整晚,才勉強說服外公外婆讓她到巴黎玩幾天。
整理好行李,她躺在床上,幾乎一整夜都沒有闔眼的她,腦子裡不斷想著關於卜中 興跟她講的所有事情,感覺像一出設計不夠精密,略嫌荒唐的肥皂劇。
有太多疑問她根本還沒搞清楚,諸如:那軍火販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她在巴 黎必須停留多久?有沒有危險?萬一有個閃失又該向誰求援?打探到消息以後,又該跟 誰連絡……答應得太不理智了,每次都這樣,一見到卜中興,她的腦袋就自動打結。色 迷心竅,不可原諒。
天將亮,阿嬤怕她趕不上飛機,五點半就來挖她起來,催著她洗臉、刷牙、吃飯。
『昨天有一封你的信,忘了交給你。』阿嬤今天特地煮了五、六道小菜讓她配清粥 ,每一道都是她平時愛吃的。
季筱柔漫不經心的接過信,這些年會寫信給她的多半是她求學各階段中的手帕交, 再不就是跟她好得像兄弟的哥兒們。
『巴黎?』她看著信封上的地址一怔,怎麼她人還沒過去,就被人盯了?
筆跡很陌生,上頭的住址則完全沒印象。她趕緊打開看看。
但才看到第一行,她便先打鼻孔裡噴出一口鳥氣,再狠狠罵上一句,『王八蛋!』 然後才繼續往下看。
嗨,近來好嗎?凶婆娘!
還在暗戀那個懦弱膽小的奸詐王子嗎?別傻了,他看不上也配不上你的。
別死守著那間鳥不生蛋的國術館,到巴黎來吧,除非你想從凶婆娘升級為老處女。
祝你早日覺醒你必須啣草結環,泉湧以報的大恩人『沒有署名?』季筱柔把信紙翻 到背後,還是沒看到名字,不過,倒是留了電話號碼。『只有見不得人的狗東西,才不 敢署名!』
氣憤的把信扔到餐桌上,三兩口扒完兩碗熱粥,背起行囊,她跟兩個老人家道別。
『走嘍。』
『記得打電話回來。』阿嬤依依不捨的拉著她的手,瞥見桌上的信。『咦,信怎麼 沒帶著?』
『不用了,反正又不知道是誰。』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去找這個人。什麼東西! 敢叫她凶婆娘。
『帶著帶著,在家千日好,出外日日難。』知道信是從巴黎寄來的,阿嬤不由分說 ,硬是把信塞進她的皮箱裡。
季筱柔本想上車後就把它丟進垃圾桶裡,哪知外公外婆說只送她到村子口的,結果 竟一送送到了桃園,整路上千叮嚀萬交代,是她大聲抗議,他們才同意不硬等她過海關 ,來上一段哭哭啼啼。
望著他們兩人離去的背影,季筱柔雖鬆了一口氣,但也有萬般不捨。長這麼大,除 了北上讀書,這還是她第一次離家,而且是要去到巴黎那麼遠的地方。幸好她很快就會 回來。
今兒個機場的人真多,大概是暑假的關係,一大堆小孩子跑來跑去,興奮的大吼大 叫。
卜中興說他會親自來送她,怎麼連人影也沒見到。
『季小姐嗎?』冷不防地身旁竄出個嬌小,鬈發,戴眼鏡的中年女子。『敝姓李, 是卜先生的同事,請跟我來好嗎?』
『幹麼?』季筱柔本能的擺出戒備的架式,『幫你整頓儀容。』她說話就說話,一 雙眼睛還大剌剌的往季筱柔身上瞄來瞄去。
『我這樣很好啊,為什麼要整頓儀容?』為了這趟巴黎之行,昨天晚上她洗頭髮時 特地加倍潤絲,今早尚且抹了發雕露呢。
她撥了一下她很有『型』的長髮,指著她身上的牛仔衣褲,搖搖頭說:『這次「狐 狸精專案」的任務非常重要,而且靠的就是美色,你這個樣子恐怕很難順利達成使命。 』
『狐狸精!』季筱柔的眼睛瞠得比銅鈴還要大,她作夢也沒想到,這輩子會和『狐 狸精』三個字扯上關係。該死的卜中興居然沒告訴她。
被領著進入一間特辟的房間,坐在一面大鏡子前,她一度想臨陣脫逃。
都怪自己太重然諾,太有責任感了,才會任由這兩個女人用兩條細線把它的臉上的 毫毛一根根拉起,長髮剪至齊肩,眉毛剃成減肥後的蠶寶寶樣,嘴巴畫成朱紅色,簡直 就完全變得不像她。
『太美了。』美容師發出驚艷的讚歎,不知是欣賞自己的手藝還是她經精雕細琢後 的美色。『果真應驗那句,世上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
『你什麼意思?』季筱柔沒好氣的問。她哪裡懶了?她是忠於原味,喜歡鄉土氣息 不行啊?
『沒。』見她橫眉豎眼,美容師趕緊閃到一邊去。
『好極了。』李小姐見到像是麻雀變鳳凰後的季筱柔,忍不住嘖嘖有聲的讚歎。
第二章
十數個小時之後。
巴黎的戴高樂機場,在晨曦中迎接旅途勞頓的季筱柔和最後與她同行的兩名同伴范 可欣、陳姿秀。水泥屋頂、太空隧道般上下起伏的電動走道,戴高樂機場的前衛設計不 斷提醒訪客,這裡是巴黎。
季筱柔站在機場外,望著川流的車潮,不敢相信,這就是十八世紀首先掀起民主浪 潮、十九世紀用鋼鐵科技建立起龐然巨物艾菲爾鐵塔、二十世紀建造舉世詫然的龐畢度 中心、羅浮宮金字塔、新凱旋門和香榭麗捨大道的巴黎。
唸書的時候,教授曾不斷重複告訴他們,這一生一定要到巴黎來一趟,否則學了四 年的法文就白費了。
潛意識裡,這或許也是她之所以答應卜中興請托的重要原因之一。
『各位請跟我來。』通關完畢,立刻有一名操著流利中文的法國人表示前來接機。
范可欣神秘兮兮的和他咬了幾分鐘的耳朵,他們才被安排坐上一輛箱型車。
接機的人名叫費曼,三十歲左右,留著滑稽的山羊鬍子,粗粗壯壯,看起來很親切 。
季筱柔本來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但嘴巴才動了下又閉上了。不急在這一時,等到住 的地方再說吧。
費曼開車的速度真是嚇人,季筱柔往駕駛座前的時速表看了一眼,時速一百六十? !他在賽車嗎?
他們沿著塞納河,來到位於巴黎東街的馬黑,這裡是法國最大的歷史保護區,曾是 七位法國皇室的住處。
這時正值上班的交通尖峰期,街上擁擠、混亂的情形與台北相比亦不遑多讓。
『叭叭叭!』突然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響起,接著出現的場面,讓還搞不清楚狀況的 三個台灣小女子看得瞠目結舌。
費曼把車窗搖下來,探出頭去,和路中間指揮交通的警察,跳過一言不和的序曲, 直接破口大罵,內容不堪入耳到對彼此的祖宗八代都沒忘了問候。
季筱柔總算明白,為什麼有人說『地獄』就是吃英國人做的菜、聽德國人請笑話、 在法國人指揮交通的地方。
現在那站在十字路口的交通警察的臉色,比下十八層地獄的人還要難看。
相信初到巴黎的遊客一定會為此地駕駛的剽悍、好勇、鬥狠感到不可思議。
她們就被安排住在附近一棟古老的建築物內,四周的牆面已呈斑駁,放眼全是難得 一見的古董傢俱,連窗簾、門板、走道上的花台,全古色古香得教人吃驚、甚至聞到一 股霉味。
費曼帶她們到廚房,告訴她們所有吃的用的都已經為她們準備妥當,又交代了一些 小細節,之後就逕自離去。
范可欣問也沒問眾人的意見,自己就選了其中一間最大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