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幻覺麼?她竟聞到一股隱約的血腥氣息,從遙不可及的遠處飄來。
「血眸……」失神恍惚間細語輕逸,教眼前人聽得清楚。
她看見了?!鳳驍陽驚訝地瞇起眼,伸手欲將紫衣女子遮掩容貌的面紗卸下。
他要知道這在瞬間洞悉他的女子是何模樣。
「你做什麼?!」只可惜,在他得手之前,在旁的郁金色身影便介入兩人,拉回險些被摘下紗巾的紫衣女子。
「沒事吧?」她緊張兮兮問道。
「我、我沒……」回過神卻驚魂未定的紫衣女子囁嚅半天,輕柔如絲綢的聲音依然顫抖地說不全一句「沒事」。
可怕的眼!紫衣女子半是抽氣、半是哽咽地喘息著,她從未見過像他那樣複雜得令人心驚膽戰的眼。
那是一雙會帶來災禍的眼--思及此,她打心底浮上難掩的懼怕。
這份懼怕,明顯得讓鳳驍陽再次瞇起雙眼,細細打量自己救下的女子。
若方纔他沒有插手,此刻她應該被燕奔撞下山崖,是不是--
讓她就這麼香消玉隕才是對的?掐指捻算,瞇起的黑眸倏地睜大。
他算不出!暗暗再試一次,還是算不出眼前女子的命數。
驍陽啊,你雖盡得為師真傳,可並不意謂你能算盡天下人,這天底下還是有算不出的命數哪,這是因為此人的命數隨另一人變動,故任憑你怎麼算也算不出個所以然來,懂麼……
這女子的命數是依憑某人而定。他暗忖,這下無法辨明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是好是壞。
那聲「血眸」他聽得真切,也因此,才會格外注意她,為她掐指一算,誰知竟是無解。這讓鳳驍陽心底除了疑慮,還有因初次算不出命數的挫敗折了傲氣所萌生的微怒。
她該謝他的,因為他救了她。紫衣女子心想。
但她也怕他,因為他的眼帶來危險的預兆。故而,她望之卻步。
「小姐?」
身著郁金色衣裙的姑娘不放心地出聲喚道。
「我、我沒事。」收定心神,紫衣女子終於說出完整的一句話。「千回,不必擔心。」
「我怎麼能不擔心?」要是她出了半點差池,她季千回可是擔待不起哪。「有沒有哪裡傷著?我看看。」
「我真的沒事。」餘悸猶存,紫衣女子聲弱如蚊,一雙手仍是止不住的發顫,半是因為驚魂未定,半是因為從恩人眼中所看見的腥膻之氣。「這位公子護找極為……周全。」似乎是想起方纔的相擁,她害怕之餘,也紅了臉。
「那只橫衝直撞的蠻牛死哪去了!」敢傷她季千回護的人,也不惦惦自己的斤兩!明亮的杏眸圓睜,飛快掃向罪魁禍首。
咻!手中黑鞭如靈蛇出洞般準確掃向撫胸哀叫的燕奔。
說時遲那時快,燕奔一個後翻,躲過迎面而來的黑鞭,然而鞭風已劃過他頰畔,留下一條血痕。
嗚哇!「你這惡婆娘!」
「你這瞎撞的蠻牛說什麼!」說她是惡婆娘?說她美麗無雙、僅差一步便傾國傾城的季千回是惡婆娘?!「找死!」
「哇--惡婆娘要殺人啦!」燕奔邊叫邊閃躲黑鞭凌厲的攻勢,說來奇怪,自頭一鞭中招之後,招招都讓他只差一寸巧妙閃過。
這可惡的蠻牛!季千回氣一提,更加使勁,長鞭劃過空中摩擦出的聲響更加嗚亮。
而此時閃躲的燕奔卻不幸踩到石塊絆了腳,身形一頓,眼見就要吃上一鞭。
「啊啊--」他命休矣!
長鞭咻咻的聲響忽地消失無蹤,定睛一看,黑色的鞭首正卷在鳳驍陽手中,猶如一條無害的小蛇。
「你--」季千回氣極地瞪著他。
「看我面子放他一馬可好?」這姑娘武功修為不差。鳳驍陽心忖。
「我才不--」
「千回。」紫衣女子拉拉她的衣袖。「也看在我的份上,別氣了。」
「可是他差點撞上你……」季千回仍是氣不過。
「最後沒有撞上不是麼?」紗巾後頭抿起上揚的弧度,這才消了季千回的怒氣。
「真拿你沒辦法。」只要她一笑,她就沒氣了。唉,怎麼自己老是栽在她的笑容裡呢,真是。季千回暗暗斥責自己,心有不甘地收鞭。
「我們快走吧,遲了他們會擔心的。」她拉扯季千回的衣袖,小聲道,不想再與那身穿月牙白袍的男子多相處一刻。
在他的注視下,她覺得心驚,只想逃。
「敢問兩位姑娘尊姓大名?」鳳驍陽拱身作揖,擺出十足的合宜舉止。
「為什麼要告訴你!」怒氣未消的季千回率先發聲,渾然不覺自家主子與眼前這名男子之間的洶湧暗潮。「小姐,我們走了,別理這兩個登徒子。」
「嗯。」一心想離開的紫衣女子當然順從地應聲。
得到一記閉門羹,鳳驍陽並不在意,反倒主動報出姓名:「在下鳳驍陽,還望有緣再見到兩位姑娘。」當然這話是說給兩位姑娘其中之一聽的。
由季千回攙扶經過鳳驍陽身邊的紫衣女子聞言,身子莫名震了下。
細察到她的反應,鳳驍陽僅是抿唇淡笑。
她是真的怕他。在不知道他鳳驍陽是什麼人的情況下,就知道他是她該懼怕的對象。
她是怎麼看透他的?他十分有興趣探知原因。
目送的視線在兩抹身影消失後仍不改其方向,思忖之餘,一邊開口:「燕奔,再逃下去,休怪我不客氣。」他的耐性並非總是經得起試煉。
沒有移動視線,卻能知道在他身後的燕奔腳底抹油的舉止,委實令人錯愕。
「你--」燕奔抓抓頭,簡直被逼得快發狂。「我只不過欠你一頓飯的銀兩,我為什麼要--」
「這是你的命數。」鳳驍陽轉身,定定看著他。
「我又不信那該死的命理!」不過就是手指頭動一動,滿口胡說八道隨他去編造,他為啥要信?
「你曾說過若有人輕功高於你,你便聽他差遣是不是?」
「呃……」好像……他好像曾這麼說過,在若干年前。
「要比麼?」鳳驍陽啟扇,搖出一陣清風。
比個鬼!燕奔直吼在心裡,不敢發聲。
他逃兩次,他追上兩次,還比個鬼啊!十成十的功力端出來還是被追上,除了認輸還能怎樣?
「決定如何?」
該死!「你說了算!」燕奔忿忿不平地吼道。
天殺的他當年做啥口出狂言,現下好了吧!竟真的有人輕功高於他。
這傢伙,到底是誰啊?
※ ※ ※
夏夜涼風吹過山林原野、吹過空街寂巷,自然也不會放過富麗堂皇、深幽複雜的皇宮內苑。
幽幽如泣如訴的樂音不時自皇宮內苑某處飄來,更顯深夜寂寥。
「公主,都三更天了,再不休息,轉眼天就亮了。」真不明白,從鍾寧山回來後就見她一副發愣樣,怎麼了麼?
殷若瞳回眸,望向擁有美艷之姿、身懷高深武功,卻甘心為自己留鎖深宮的姊妹。「都說別這麼叫我,我跟你就像姊妹一樣,為什麼總是不改這毛病?」
艷麗的嬌容閃過笑意,伸指輕佻地勾起殷若瞳尖瘦的下顎,嘻笑道:「你是公主啊,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小女兒,不叫你公主要叫什麼?小姐?」
「千回!」
「是是,瞳妹妹,這總成了吧?」季千回討好。
秀麗如出水芙蓉的嬌顏上那兩道雅致的柳眉這才舒了開,菱唇抿起一笑。
「說真的,從鍾寧山回宮後,你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在想什麼?」季千回問出心中的疑惑。
「還記得在鍾寧山遇見的那位公子麼?」
「你是指那頭牛?」下午的不快重回腦中,季千回眉眼皺起不平。
「不是,是另一位,那個人--」她說不上來那奇異的感覺。
明明心裡很怕,卻不知為什麼如此記得他的輪廓。
尤其是他的眼,那是引她害怕的主因,卻也是記得最清楚的地方。
「若瞳,你該不會是--」
「是什麼?」殷若瞳不解地望向好姊妹。
「一見鍾情。」
「你在說什麼啊!」火紅忽地燒上兩頰,為她的話心驚。
一見鍾情?她到他……怎麼可能。
「要不,為何你滿腦子想著他?」
「我會想是因為……」是她多心麼?那位公子眼裡深藏的訊息太過陰暗,表面的斯文俊美底下,卻有著令她莫名發顫的冷漠陰寒。
他是救了她,但在下一瞬間,她竟覺得他在想出手救她這件事對或不對,說不上來是怎麼感覺到的,但她就是明白在那眨眼即過的短暫片刻,他想過這件事。
怎麼會有……可怕如斯的人?
「若瞳?」
見她沒有響應,季千回伸手輕推。
「赫!」殷若瞳如驚弓之鳥般顫了下。
「什麼事讓你這麼怕來著?」怪,真的怪,曾幾何時見一向笑不離唇的若瞳愁眉深鎖?這真是太不尋常了。「說來聽聽,也許我幫得上忙。」
「沒事。」她搖頭,拉著季千回坐上床榻,換了個話題。「說說你前陣子溜出宮的所見所聞可好?」她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