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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陳映雪

  凜然中,兩人都有了懼意。

  一縷鮮血從如眉唇角湧出,刮面生疼的劍意也令她難受。而惜香臉色蒼白得發青,他們竟然,竟然駕馭不住他們的劍意。

  奇異的聲音從劍與箏上發出,似哭似唱,在一旁觀看的心香那顆心都似從胸口跳出。

  淒厲而刺心,有如鬼哭。 

  「哇」的一聲,如眉噴出口鮮血。

  心香目眥欲裂,氣血翻滾,剛凝聚的內力忽就岔了去,人就暈了過去。但旋即醒轉。

  惜香臉色蒼白似透明一般,渾身一震。

  漫天飛起落葉,夾著呼嘯在二人之間,似兩股巨浪相遇,山崩地裂中化作碎末! 

  一道奇彩變幻的藍光劃破夜的世界,帶著清越的嘯聲飛出,連月光也消失了,這剎那的華艷已奪去了黑夜的壓抑,連風也無聲。

  一道綠影幻出千萬點離合神光,毫不畏懼地迎上那光芒。斷髮和碎衣在劍氣縱橫中也變成傷人的刀,何況花石草木也崩潰!

  真正的飛沙走石的世界!

  心香又覺心也不跳了,張口結舌!心中有些模糊的感覺,電光火石般乍現即逝,他無法抓住,但卻似乎有什麼在衝擊!

  斷劍激起瘋狂的風嘯,聲聲刺人耳膜;銀箏若有若無的弦聲,在嘯聲中絕不低啞;斷劍造出了一個網似的殺人陷阱,但銀箏卻透過劍氣依舊從容,低卻不亂,柔卻不弱!

  人影已恍惚似霧,光環卻越擴越大!

  血,到處是血和斷髮碎衣。忽地,心香發覺二人越鬥越慘烈,但卻以乎殺氣漸減。他看著,忽然若有所悟,良久,他明白了。

  劍與索之間一問一答,就像多年的疑問忽有了答案,又似寂寞了多年忽遇知音,這種狂喜不僅二人無法用語言形容,連索與劍也似乎雀躍歡呼。性命撲殺,卻成了索與劍之間互道戀慕,那種又驚又喜的感覺竟不受主人控制,要盡情一訴。

  落花索與斷劍是造物靈氣化身,此時二者斂去了殺氣,就算主人有殺意,又怎能殺?

  不但是知已的朋友般,更是絕倫的對手!從此之後,他們的劍與索再無遺憾。

  心香如癡如醉,熱淚忽湧,無法自己。

  忽然跳起來,手舞足蹈:「妙極!妙極!」如中魔一般,所有不能明白之處乍然明瞭,一時意與神會,手舞足蹈起來,劍招虛發。

  頭腦中任何招式記起,都隨意使出。一會兒梅花功,一會是斷劍,又雜著北斗門武功,花仙谷招式。一遍遍打出,似狂似癲。

  待得驚覺:「我怎麼動了?」一驚之下,跌坐在地,就見華惜香與如眉坐在地上,看著他。

  他「呵喲」一聲,搶上前:「眉兒?華先生?」

  華惜香一笑:「很好!」臉色一白,大口大口地噴出血來。心香搶上去扶住,驚極:「怎麼?怎麼辦?」 

  卻見如眉身子一晃,仆倒在地。

  他魂飛魄散,轉而搶上前抱住:「眉兒——」

  這時聽惜香:「為她療傷!藥……」勉力取出個玉瓶。心香忙接過,倒出幾丸塞入她口中,以掌抵她?笮模肪耬啥[?

  過了一會兒,如眉吁了口氣,醒轉。他不敢歇手,如眉卻搖頭:「我沒事了!華大哥傷重,快為他療傷!」心香依言為惜香療傷。

  他的武功雖也極佳,但梅花功博大精深,卻不是單憑傳授能領悟真諦。斷劍與落花索之間這場無倫的對決,就如當頭棒喝,眼前立時出現一個新世界,從前的困惑已緲如雲煙。

  他不自覺地印證著,不斷領悟不斷消化。意與神會中,十多年打練的內息不斷彙集成川流不息的氣流在週身流動,並且衝穴導氣,將散亂阻礙處一一衝破貫通,越來越流暢。體內氣流越聚越多,當他看到絕頂完美處,不由得狂喜方分,跳了起來,此時不僅被封的穴道已解,週身內力流動,充沛已極。不由自主要演試,將從前內力達不到而無法達成的武功全都演練出來,越來越歡悅,越來越明白。

  如眉與惜香之間的對決極耗心力,內力耗損極巨,兩人都已受了內傷。但落花索與斷劍乍然相逢,竟是不由自主地狂喜般不肯停止,雖斂去了殺機,卻是每一招都要絕頂心智。

  幸好如眉和惜香都已是宗師級的高手,否則在這種如狂如癡的對決中早已狂舞而死。落花索與斷劍那是靈性的兵器,有自己的意志。

  只有絕俗的如眉和超凡的華惜香才能將這場對決發揮到極致,劍與索不再寂寞!

  但內力之損,幾乎都重傷。

  幸好心香的加入,那種狂喜衝散了劍與索的迷醉,劍與索的殺氣暴起,但到他身周反而消失,惜香與如眉雖對外物視若不見,但一有外力進入立時感應,發覺有異,立時知道這是收手良機,於是一分一分都收回了殺手。

  待看清是心香,兩人都失色,以為他必死無疑。卻見他狂喜演式,竟不受損傷。

  惜香看了一眼,忽道:「斷劍與落花索的對決,已有了結果!」如眉一怔,立時明白。

  心香的「悟」,得自劍與索,就彷彿劍與索的愛情見證,所以他的加入竟使劍與索對他愛護有加,所以他不受毫髮之傷,反而接受了索與劍內力催動,把如眉與惜香不少內力收納。

  惜香與如眉看他調息,臉上都有了笑意。

  這樣心香一念為如眉,一念為惜香療傷,累了就調息,不覺中已到天明。

  見滿園殘損,昨夜一戰驚心動魄。

  二人手足無力,心香守在身邊不敢移動,這時八侍驚呼聲傳來,三人一喜,放下心來。

  「昨晚你點了她們的穴!」如眉微笑。

  「我不願她們受傷!」他淡淡。

  如眉嫣然二笑:「你從來都心軟,不像斷劍主人!斷劍居然認你,當真奇了!」

  惜香臉一紅,白了她一眼不作聲。自經昨晚一戰和今晨的傷,他哪有怨毒之心找她報仇?但這一場怨恨就此收場,可也說不過去!

  他的性格原本淡泊隨和,極少記恨。若只是得罪他,他也只一笑了之。

  就算把他打成重傷,甚至重大侮辱,在這樣情形下也自和解了。

  三日後,他們才勉強能扶床而起。心香小心地抱著如眉來探視他,看他正低頭出神,手中是一隻珍珠手鏈,圓潤柔和。

  淚水輕輕落在珍珠上,晶瑩奪目。

  斷劍主人會落淚?又有誰信?他,他終也只是個凡人,不是武林中神化了的劍的化身。

  他低聲:「為什麼?」 

  如眉歎了口氣,把頭靠在心香胸前:「你並沒有打敗我,不能逼我說什麼!」

  他抬起眼:「她沒有背叛我!」

  她點點頭:「華大哥,你看我帶來了什麼?咱們可以好好下一盤棋了!」

  當年二人情若兄妹,常在一起下棋。惜香性子淡泊,不執著於勝敗,常被如眉殺得大敗虧輸,被迫為如眉吹簫,想聽一曲箏終不可得。

  三人坐下,佈局而戰。待得激烈時,心香忍不住出言。如眉白他一眼:「觀棋不語真君子!」

  他笑嘻嘻:「舉手無悔大丈夫!」

  如眉宛爾:「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女子!」便要悔棋。惜香按住她手,笑:「你可是大宗師呢!可不許混賴!」說著放下一子。

  這樣幾次,如眉嘲笑:「兩個男子對付我一個女子?」

  心香一笑:「我不幫忙,華大哥會輸得很沒面子,不是待友之道!反正你棋力也不成!」

  如眉怒:「我不成?看你們不投降!」三人鬥得緊張,惜香笑嘻嘻地和心香聯手。這情形倒有些像捍衛男子漢的尊嚴而戰了。

  掃平戰場後,如眉卻輸了三子半。惜香首次得勝,大喜。雖是得心香之助,也不免洋洋得意:「你不錯!眉兒這丫頭就沒你好!」

  如眉撇嘴:「只不過勝了一局,就黑白不分。心香的棋力哪有我好?我不過是給他面子!」

  惜香展顏:「你要不說,我還信!現在嘛……」一副明白的樣子,擺出個敬請自覺的表情。

  如眉一笑,讓人取過銀箏,調弦清歌。

  她此時內力全無,所奏也只是樂曲而?眩p⒉皇橋湟暈涔Φ牧R蕁5Q萸A罹篞埼l雩{縵衫鄭t此|瓟N目跎疋`vkj梇朽j埂! ?

  她眉眼俱是笑意,清歌動人。那正是屈原的《桔頌》。華家身負武功絕學,但世代淡泊名利,隱居在流香河畔,不願捲入武林的明爭 暗鬥,清高自潔。而屈原這篇《桔頌》讚美桔樹高潔正直,藉以稱揚他所敬慕的友人,並視為知已。

  如眉此時唱出,那也是藉以讚揚惜香。

  「……閉心自慎,終不過失兮,秉德無私,參天地兮。願歲並謝,與長友兮。涉離不淫,梗其有理兮……」那是對他的推崇,讚他品行高潔,可以和天地合一。並渴望能與他長葆友誼,成為他的知己,一同度過人生歲月……

  二人原本就是好友知交,只因多年前一件椎心恨事,致使各不相見。但內心深處依舊視為知己,而從前互相扶持的舊事無不深刻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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