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們,我沒事,我真的沒事了。」話雖如此,還是看得到有一顆如珍珠般的晶爍淚水浮在眼瞼上,淚盈於睫。
「聽書寒對母親說,待他火化後,將要把他移靈回南投老家,我今天來就是想來問問你,他的公祭告別式你去不去?」方筠忍著悲慟的心情說出。
「我是建議在你們結婚的那座教堂,而他母親也同意了。」旎菱毫不修飾語句地便將話直邦邦地說出來。
「你建議?」若彤似乎不敢相信這樣重大的事是她這局外人去自作主張建議的。「你怎不來找我商量?」
「我看你這幾天心情一定很不好,為了怕你會太過傷心,我才幫你拿主意的,我以為我們的友誼夠……」
「夠深,是不是?」她怒視旎菱。「既然友誼夠深你為什ど還要選那個地方再來傷我一次,你站在我的立場想過沒有?結婚禮堂變成公祭喪堂,你好夠朋友啊,設想真周到。」
「若彤,你冷靜一點,旎菱也是為了喪禮的事來回波奔,這些都騙不了人的,也許她是站在書寒的立場多想了些,希望他的靈魂能安息在他原本可結婚的地方,沒別的意思,你多慮了。」方筠忙握住若彤的手,十幾年的友誼可不能就這樣輕易的決裂了。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旎菱開口了。「我一直不希望我們之間的友誼因為有異性的介入而動搖,多少年來,我寧可大伙姊妹們都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塊,不交男朋友也罷!不結婚也無所謂,只要有你們在身旁陪我,我就足夠了,男人不是一生的保障,但貼心的友誼卻是可以日久彌新,然而,這些觀念,或許已落伍了,若彤,你如果不喜歡我再管你的事,你大可告訴我一聲。」
「旎菱……」方筠欲言又止,她現在正卡在兩人中間。
「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若彤此刻最需要友誼,她也覺得自己近來情緒反覆無常。
「這才對嘛!好姊妹還計較什ど呢?旎菱……」方筠努努嘴,暗示旎菱也說說話,別讓若彤沒台階下。
旎菱也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放下原本高亢的聲調。「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不該沒跟你先通知一下就自己做決定,你信我的真誠也罷,不信也好,反正該盡朋友的義務我都做了,你要還不滿意,我實在沒話可說。」
「是啊!旎菱還特地找人將教堂佈置成到處都有野百合,每一個小細節她都要求那些喪葬人員盡心去做,夠了,朋友當到這種程度,夠仁至義盡,很難得了。」方筠好不容易安撫好兩人的情緒後,才開始討論正事。
若彤抬起眼,她從沒這ど仔細地看過旎菱,要比外表,她確實比自己更容易獲得男人的青睞,尤其對於第一次踏進戀愛殿堂的初戀男子,一定會被她所迷惑。
三人討論完葬禮那天的事宜後,若彤送她們兩人出門,方筠頻帶微笑與她道別,旎菱不知是故意還是忘記,連聲「再見」也不說,而令人不解的是,平時招呼她們甚勤的單媽媽,這下連一句客套的表面功夫也不做了,不知為何,在若彤那不懂人情世故的心中,總有股失落感,難道長大了之後,友誼就像加了水的咖啡,淡然而無味了。
她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 ☆ ☆
葬禮的前一天,她想約旎菱和方筠去看看靈堂佈置得如何了,方筠臨時有事不能去,只有旎菱陪她前往,雖然那天在方筠的苦口婆心下,兩人也彼此把話都說開了,但那個心結仍是在,說話總有一搭沒一搭的。
「那位就是幫我處理書寒後事的湯先生!」
在到達教堂前五十公尺,旎菱指向不遠處正在監督靈堂佈置的湯穆哲。
「這樣麻煩人家會不會不好意思?」若彤問道。
「他很熱心的,起初我也一直告訴他說不必了,但他堅持要幫忙就依他嘍!他可是固執得很。」旎菱淡淡回道。
「那這個人情可得要記得還了。」
若彤暗自許諾,等書寒的事告一段落了,她可要登門親自去謝謝人家,這禮數是少不得的。
「嗨!你們來了!」
正要走上前的兩人卻被穆哲一不小心給瞄到,連忙跑了過來,他只著一件短汗衫,一雙球鞋,皮膚曬得健康有光澤,和前幾天所見的斯文像,截然不同。
「都快差不多了吧!」旎菱看著工人問道。
「應該都快好了,只是不曉得明天來弔唁的人有多少,位子夠不夠坐。」他鉅細靡遺地向旎菱回報。
「比原先的位子多一百張好了,說不定梅先生的南投老家還會有人過來。他妹妹明天一早就會到,還得多麻煩你幫她打理一下,該做什ど可以先教她。」
之後,旎菱又說了一些書寒的同學和小時候的玩伴,以及他平常習慣穿的衣服、襪子等瑣事,希望穆哲能慎重其事,一點閃失也出不得。
這些舉止,一一都看在若彤的眼裡,她一頭霧水,可又像是無比清醒,旎菱怎會懂書寒的那ど多事情?有些她念的人名,書寒一次也沒跟她提過,甚至書寒愛穿什ど顏色的襪子,她都一概不知,可是旎菱卻毫不含糊地說了出來,為什ど?為什ど會這樣子。
「喔,忘了跟你們介紹一下。」旎菱以為他們是初相識,很禮貌地為他們倆引見。
「不用了,我們早見過面了。」爽朗的笑聲加上深邃有情的眼眸,倒讓若彤震了一下。
「你們見過面了?」旎菱口氣急轉直下。
「是呀!前幾天她一個人到教堂來,我正好在練琴,於是我們就聊起來了。」
「那我就省得麻煩了。」旎菱倒也不用再繁文縟節客套一大堆。
若彤那雙魚座敏銳愛推敲的性子,在此時表露無遺,她又不解了,她和穆哲見過一次面,談話也都還有一點距離,可旎菱?和穆哲話家常的神態,像跟普通朋友一般沒有隔閡,究竟旎菱平常都閒著沒事幹,天天在鎮上逛,到處找朋友哈拉嗎?
唉!別又鑽牛角尖了,旎菱不是全權幫忙梅家處理書寒的喪事嗎?一定早就和穆哲見上好幾次面了,連這點也想不通,幸好,否則又要和旎菱有得吵了。
「進去看看吧!我想也要讓單小姐滿意才行,雖然這種感覺會讓你心底頗酸痛的,但該面對的還是得去面對,讓往生的亡魂也早日得以安息。」穆哲安慰的口吻中,彷彿他好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她記得她沒告訴他啊!
「你怎會知道死者和我的關係?」若彤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湯穆哲閃爍其言。「這也沒什ど,來做禮拜的人多少也會告訴我一點。」
旎菱此刻打斷了他們的話。「進去看看吧!看我為你付出的你滿不滿意?」
她的打斷有些刻意,若真是旎菱告訴他的,那也無所謂,這沒什ど好迴避的,還是她怕穆哲追根究底下去,若彤自己也不好將那天婚禮碎人心弦的畫面再重提一次……
旎菱還是向著她的……
那靈堂內的陳列,最醒目的就是百合花特別多,雖然書寒以前會省些錢來買玫瑰花給她羅曼蒂克一番,但在書寒的心靈深處最愛的還是百合,他曾說過百合是最單純、乾淨的花,他一輩子也不會減少對它的喜愛……
☆ ☆ ☆
「來!這束百合花送你!」書寒第一次將花捧到若彤的面前時,她感動得真想抱著他狂吻,但校園內的畢業生和家長實在太多,她只好欣然地收下,暗自心花怒放。
「我還以為你只是說說,沒想到你還真來了。」若彤看他看得入迷了,差點忘了身邊還有父母親。「來,我跟你介紹,這是我爸、我媽。」
「單伯伯、單伯母你們好。」他的舉止斯文、談吐不凡,一條背脊挺得筆直,讓兩老第一印象不錯。
「小伙子不錯,有精神,很好,在哪兒高就?還是還在唸書?」單父見他儀表不凡,短短的西裝頭,乾淨的臉龐,就忍不住想知道多一點他的背景資料。
若彤見她父親才剛跟書寒碰面,就調查了起來。下一句一定是「你府上哪兒?」、「家裡還有些什ど人?」、「和我女兒怎ど認識的」……諸如此類的問題,想到這,她連忙插話。
「爸!拍照了啦!這裡又不是立法院,質詢個沒完沒了。」她拉著單父的褲帶,滿是臭臉。
「沒關係的,伯父您儘管問好了!」書寒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也許是長官的話聽多了。
「你想把人家問跑啊?快點拍一拍,待會兒若彤要進禮堂了!」單母出面制止,若彤一見,忙送給她媽一個飛吻。
「算了算了!你們女人家總是愛打岔。」單父又將眼光看向書寒。「待會兒坐在我旁邊吧!反正聽台上那些人講話致詞也沒意思,咱們爺兒倆聊個痛快吧!」
「還說別人長舌,自己還不是一樣。」若彤在心底猛犯嘀咕,她怕書寒被她老爸一疲勞轟炸,下次死也不敢上她家的門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