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瑚微笑著頷首,心中卻無奈地暗歎不已。
她一直認為他應該可以像敏妹妹一樣自然地接受她,所以並不打算隱瞞他太久,然而,若是這種狀況的話,她最好還是三思……不!三十思而後行吧!
狐狸是最狡猾的,沒有把握的事,它可不會隨便冒險去做!
六月底,他們回到開封府後,傅子嘉讓紫瑚自行先回府,自己則直接進宮覲見皇上。
宋宮城原是唐宣武節度使的治所,後梁時稱為建昌宮,後晉叫大寧宮,後周擴建修繕。宋太祖彷洛陽廣修宮室,皇居始略顯規模,但殿宇仍不算多,後宮的規制也不是很大。外朝北部的幾座宮室就是後宮了,稱為內廷,是帝后起居之處,後宮的正殿是福寧殿,也就是皇帝自己的私人地盤。
此刻,在崇政殿裡,皇上批閱奏章辦公事所在,皇上放下硃砂筆,對跪拜在書案前的傅子嘉說:「回來啦?平身吧!」
「謝皇上。」傅子嘉起身,規規矩矩地側身立於一旁。
「說吧!結果如何?」
「臣啟奏皇上,據臣調查所知,李繼遷並無意歸順朝廷。」
「不出所料。」宋太宗沉聲問道:「他的目的何在?」
「回皇上,李繼遷正在攻打回鵠部落以擴大疆域,他不希望在這種時候遭受到腹背受敵的情況,所以便假意求和混淆朝廷視聽,一旦攻下回鵠邊境的那些部落後,他還是會轉回頭來與朝廷為敵。」
宋太宗皺眉不語。
看皇帝的反應似乎不太好,傅子嘉只好再繼續提議道:「臣啟皇上,若是能趁此機會發兵前去征討,必能一舉擊潰李繼遷的。」
「我明白,但是……」宋太宗輕歎。「你該知道,川蜀之亂尚未平定,遼兵依然不時在邊境上挑釁,幾乎所有的大臣們都反對再戰。原本我是擔心李繼遷打算表面上求和,再趁我朝鬆懈對他的戒心時暗中出兵,但現在既然不是這樣的話,我想,至少要等到內亂平定之後,才能再考慮如何處理他。」
傅子嘉看得出來宋太宗本身亦無意出兵,其它的都只是借口,如此一來,他講再多也是無用的,所以,他便懶得再多費唇舌。
「好了,你回去休息吧!准你免朝三天,明白我的意思吧?」
當然明白,就是叫他好好在家蒙頭睡大覺、少多話,不要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徒增其它大臣的不安。
唉!皇帝的薪水可真是不好領哪!
半個時辰後,他很沒勁兒的回到府裡,卻沒想到一個令人頗意外的人正在前廳等著他,讓他的精神一下子振奮至最高點。
「井翔?」傅子嘉又驚又喜地大步衝過去就是一拳。「好小子,你明明知道我不方便去找你,怎麼你也不來找我了?每次下了朝後,你就匆匆忙忙的溜了,好像有誰會吃了你似的,幹嘛?哪位大人在向你追債嗎?」
「去!就是怕你這樣啊!」清俊斯文的井翔齜牙咧嘴地揉著肩膀。「老兄哪!知道你的手勁大,別這樣就捶下來了嘛!至少得先警告一聲,讓我有機會先跑兩步才公平呀!」
「被我盯上了還想跑?」傅子嘉大笑道,同時抓住井翔就往他所住的南院而去。「少裝了,我這一拳要是揍得痛你,你這會兒就不會是副都使啦!」
井翔無奈搖頭。「每次都是這樣,不是手來,就是腳踢,還拚命說我不能痛,真是輸給你了。」
「我揍你是為你好啊!」傅子嘉信口胡扯。「看你那斯文得彷彿風一吹就會跑的樣子,下面的人怎麼會服你?所以,我這是好心訓練你一下,看你能不能長得像大樹一樣粗壯,這樣下起命令來才有份量嘛!」
「腫得像大樹一樣吧?」井翔哭笑不得。「你自己還不是像棵柳樹一樣,瘦瘦高高的,活像推一下就會折斷,還有資格說我?」
「笨,柳樹才堅韌呢!」傅子嘉立刻反擊。「猛雨澆淋還不屈、狂風吹去曲又直,這邊的人才沒那麼脆弱呢!」
井翔怪異地沉默了一下。
「是啊!你是真的很堅韌,所以才能在大家都認定必死的情況下,自己找出生路來。」
傅子嘉皺眉。「幹嘛?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該活著回來嗎?」
「你這才真的是在亂扯,我怎麼會這麼想呢?」井翔怒瞪他一眼。「你應該明白得很,咱倆朋友那麼多年,除了你家人之外,大概就數我最希望你長命百歲、作怪千萬年了,怎麼會不希望你回來呢?」
傅子嘉只瞟他一眼,然後就直接把他拖進書房內,再扔上椅子,然後雙腳分立、雙手抱胸地站定在他面前。
「那你幹嘛躲我?」
井翔兩唇一分,「啊!」的一聲後,隨即又闔上,雙眸不安地避了開去,而後歎了口氣。
「你知道的,又何必問呢?」
「就是知道才要問啊!」傅子嘉不高興地說:「既然你也知道咱們交情好,你又何必為那種事避開我呢?你以為我會幹嘛?揍你一頓、扒你一層皮出氣嗎?」
「你要是肯揍我一頓的話,我反而會立刻過來承受,」井翔苦笑道。「可就是因為知道你不會……」
傅子嘉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算了、算了!」再一次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當然還是老地方。「別提這個了,這麼久沒見,老談這個多無聊啊!還是來喝兩杯好好聊聊吧!」
話落,他正要喚人去準備點酒菜,卻見婢女小倩已先捧了一個大托盤進書房來了。
「二少奶奶說二少爺的好友來了,所以叫奴婢送這個來。」小倩說著,把酒壺和四、五盤小菜,還有酒杯筷子、手巾一一放置在方几上。「因為府裡只剩下一些普通的秦州春酒和頤酒,所以二少奶奶還特地去買了冰堂酒來讓二少爺和井少爺好好暢飲兩杯。」
小倩退開一步後又說:「二少奶奶還說,她另外又買了洞庭春色和瑞露要給老爺和大少爺,可若是二少爺要的話,也可以拿些來喝。」
傅子嘉聞言雙眼一亮。「咦?有瑞露?太好了,那還不趕緊倒一壺過來!」
「是。」小倩應聲退出。
傅子嘉立刻眉開眼笑地在另一邊坐下,並倒了兩杯酒,「你見過紫瑚了嗎?」他先端一杯給井翔,「她可真細心,對吧?」自己一仰而盡後再斟滿。
「你的妾室嗎?」井翔斯文地啜飲著。「沒有。」
「沒有?沒關係,待會兒讓她來見見你。」傅子嘉拿起筷子夾滿一筷松花腰子塞進嘴裡,模糊不清地說:「都這麼熟了,別現在才開始客氣呀!自己動手嘛!」
井翔笑笑。「行了,我什麼時候跟你客氣過了?」
「那倒是。」傅子嘉說著,又喝乾了酒,順手又倒滿兩杯。「對了,井翔,你妹妹都嫁了,你怎麼還沒消息呢?我建議你趕快娶個老婆吧!告訴你,有個女人在身邊伺候著還真是不錯呢!」他一臉滿足快活地說。
井翔微微皺眉,無意識地又喝下一杯。
「子嘉,你……好像很喜歡你的妾室?」
「紫瑚?」傅子嘉笑得更開懷了。「何止喜歡,簡直是愛死了!她不但美麗,而且細心體貼得不得了,本來我還以為娶老婆是件很累人的事……」他停了一下暗忖,若他當初娶的是綵鳳,搞不好他現在連頭髮都白了呢!「但是,現在我真的很高興能有紫瑚在身邊陪伴我,對我來講,沒有比她更好的女人了!」
傅子嘉拿起手巾拭了拭嘴,而後嚴肅地注視著井翔。「有件事除了我家人之外,沒有其它人知道,你是我的好友,告訴你應該沒差。」他戲劇性地停下來咳了咳清清喉嚨。
「老實說啊!是紫瑚把我和俘虜們從遼營裡救出來的,也是她把遼營搞得天翻地覆的,甚至這次到夏州去,也是在她的幫忙下,我才能順利完成皇上的交代,否則,搞不好我又會被留在那兒了也說不定。」
井翔震驚地微微張著嘴。「都是她?不誆人?」
「這種丟人的事有什麼好誆人的?」傅子嘉苦笑。「我告訴你,只是想讓你知道,紫瑚是個多好的女人,體貼能幹,有一棵熾熱忠誠的心,也很活潑頑皮,能夠配合我開心地玩鬧。你是知道我的個性的,我靜不下來,也坐不住,」他意有所指地說。「要我硬裝出斯斯文文,像個書獃子的模樣,對我來講可是件很痛苦的事呢!」
井翔輕歎。「我就知道你會很痛苦,所以我勸過綵鳳很多次,叫她不要以她自己的喜好需求來束縛你的個性,但是,她卻始終認為,既然你在朝為官,收斂你太過外向衝動的個性才是必要的。最好是像我爹那樣,待人處世謹慎又圓滑,如此官位才會坐得穩,陞遷才會快。」
傅子嘉聽了,先是莫測高深地凝視他一眼,繼而慢吞吞地拿起酒壺倒了一杯喝下,再慢吞吞地看回井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