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玄英抓著皇后的衣服開始哭了。「英兒兩個都要!」
「英兒……」皇后輕輕歎了口氣。
「……母后!」床上的玄慈被玄英的哭聲驚醒,掀開了被褥,連忙三兩步跑了向前。
「母后,您怎麼來了?」而且,還穿著黑色的怪衣服?
「嗚……皇兄……」皇后懷裡的玄英朝玄慈伸出了雙手。玄慈連忙一把抱了過來。
「怎麼了,英兒為什麼哭了?」玄慈慌亂地拍著玄英的背。
「我……我……捨不得皇兄……嗚……」玄英緊緊抱著玄慈,哭得一榻糊塗。
皇后對上了玄慈疑惑的眼神,輕輕轉過了頭去。
「母后要出宮去,所以我來帶英兒走。」
「您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不回來了。」
玄慈愣愣地看著皇后。
「那……我呢……」
「你留下。」皇后輕輕歎了口氣。
「為什麼!」玄慈一急,也開始哽咽了。
「為什麼您要帶皇弟走,就不帶我!」
看著玄慈,皇后歎了口氣。
「因為……他是我的兒子。」
「那我呢,我難道就不是嗎?」玄慈牙關一咬,眼淚還是掉了出來。
身為太子,旁人一再諄諄教導,以後是要頂起天下的人,是不能哭的。他一向都很乖很乖的,就算他好想跟其他兄弟姐妹一樣在宮裡玩耍,他還是會乖乖練字、讀書。因為他是太子,也因為母后總是因此稱讚他,所以……所以……他一向都很聽話的!
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母后就是比較疼皇弟!就連……就連要走,也只肯帶他!
「為什麼……嗚……母后……慈兒也很聽您的話啊……」玄慈抱著懷裡的玄英,也開始嚎啕大哭著。
看著兩人哭成一團的樣子,皇后只有微微黯然。
「慈兒,我不帶你,是因為你不只是我的兒子。你是皇上的兒子、這個國家的兒子,所以,我不能帶你走。你懂嗎?」
「……那慈兒不要做太子了……」玄慈繼續抽抽噎噎地哭著。 「我不要做什麼太子了,我不要了!」
「你……」皇后歎了口氣。
在玄慈面前蹲下了身子,玄慈抬起了一雙淚眼,以為接下來的是母后的擁抱。沒想到,皇后就只是伸出了手。
「乖,慈兒,把英兒給我。」
「……不要!」玄慈心痛之際,把懷裡的皇弟抱得更緊了。
「慈兒……」
「我不要……我不要……這樣……這樣慈兒不就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嗎……」
帶著哭聲的童音,彷彿一把銳劍刺進皇后的心裡。
皇后扶著桌子,面色蒼白。
後宮的歲月,孤單的日子……那孤單的、寂寞的滋味,她是曾經多麼血淋淋地嘗過的……
思念……思念是一種殘酷的刑罰,就像一條草繩吊在頸上,有時一回頭、一想起,就會無法呼吸……
她是多麼地思念那個人,卻又怎麼割拾得下自己的孩子……
皇后在椅上坐倒,扶著自己的額頭。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兩個孩子都帶走,想必又會掀起一埸宮廷風暴。宮裡亂、天下亂,她沒有忘記自己姊姊和姊夫的癡心妄想。倘若因此掀起了戰亂,民不聊生、屍橫遍野,她又要怎麼跟他交代……
教教我……教教我啊……
「母后……」
一抬頭,兩個孩子都跪了下來。
一個左、一個右,牢牢拉著自己的衣袍。
「母后,不要走……」
伸出了雙手,皇后把兩個孩子都接進了懷裡。
第十章 少年游
告別了蕭子靈,閃避著京裡巡邏的禁衛軍,謝衛國在京城裡似乎漫無目的地繞了幾圈以後,若無其事地走進了京城裡的暗巷。
繁華的京城,依然有著凜凜天子之威也無法照進的陰暗角落。夜裡,幾個乞兒圍著火堆,在大宅院的圍牆外、擋得住夜風的地方,聊起了某家某家夫人的仁慈心腸,以及某府某府丫壞跟某家某家馬伕在前天夜裡私奔了的情事。
反正也無法可管。這些乞兒連個家都沒有,難不成真要把他們趕出城外給野獸吃嗎?城裡的禁衛軍早有默契,只要這些衣衫襤褸的乞兒不要四處亂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
「哎呀呀,各位小哥,借個火啊。」沒有主人們的同意,謝衛國逕自就擠到了乞丐群裡,伸出了兩隻跟他們比起來還算細白嫩肉的手,悠悠閒閒地烤著火。
「借個火算啥的?只要小哥不怕咱們身上的子爬過去就好了。」 一個乞丐瞧見謝衛國不算華麗、卻連一個補釘都沒有的乾淨粗布衣裳,一句不知道是客氣還是挖苦的話,就從那張黑漆漆的、沒剩幾顆牙的大嘴裡吐了出來。
「出來走江湖,還怕沒給子咬過嗎?」謝衛國笑得十分可愛。
「嘖……」
「一隻棒打狗。」謝衛國喃喃說著。
……四周的竊竊私語似乎漸漸消失了。
「兩隻碗盛飯。」一個乞丐走了過來。
「你是躺哪一條街上的?」謝衛國轉過了頭問著。
「哪裡沒有風雨,哪裡就是俺的床。」
「秦舵主在嗎?」
「嗯……」年記起碼有五十歲的一個老乞丐,著眼睛,把一塊玉珮拿上拿下、拿遠拿近地瞧著。
「上面寫的是華清雨。華山的華,清水的清,下雨的雨。」謝衛國終於忍不住說了。
「華山的華,清水的清,下雨的雨……」老乞丐喃喃念著。
「有印象嗎?可能是唐門的人。」謝衛國湊過了頭去。
「嘖嘖,唐門已經很久都沒有不姓唐的人了,謝小子。」
「這樣啊,那您老覺得是?」
「……老了,記不得了。明兒我叫那些小伙子跑跑看。」
「呵,那就多謝您了。」
「不用客氣。倒是,你跑來京城做什麼,天寒地凍的。」
「唉唉……說來就話長了……」謝衛國往旁邊的稻草堆一躺,不勝唏噓。
瞄了謝衛國一眼,老乞丐也不再說什度。
「……倒是,怎麼還有這麼多沒住到房子裡去的小兄弟。」謝衛國突然問著。
「有些兄弟就是嫌生活不自在。」老乞丐轉過頭,看了看外頭那些敲著破碗、唱著不成調小曲的乞兒。
「吃得飽嗎?」
「都吃飽了。」
「那就好,有缺冬衣的時候,記得給店裡的人說一聲。」
「是。」
「……再托您給我找個人好嗎?」
「呵呵……說吧,找一個人、找兩個人不都一樣。」
「幫我找找雪雲坊的泠掌櫃。」
「……雲秀坊……」
「怎麼?」
「……沒事。」奇怪,怎麼最近這麼多人找?
「……還有,麻煩您老也改改口訣吧……」
「連夜潛逃」出京城,唐憶情有些戰戰兢兢地帶著蕭子靈回城西的宅院。
一邊收拾著自己的行李,一邊擔心地聽著隔壁大廳裡蕭子靈的動靜。
剛開始的時候,非常擔心蕭子靈會狠心到傷害師姑的遺體。
如果他真要這麼做,自己自然是阻止不了他的。然而,要是讓師門的人知道自己放任師姑的遺體受辱,只怕自己也得給師姑陪葬。
因此,當蕭子靈問起時,他可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咬牙不肯透露。
「算了。」他只有說了這一句話。
「算了?」有點奇怪地喊了出聲。
「不然,殺了你嗎?」
看他的表情,應該是在說笑的吧。唐憶情不禁有點擔心。
當他提著自己的行李回到大廳之時,只見蕭子靈撐著自己的下巴,靠在桌上。
蕭子靈微微垂著清亮的眼睛,而唐憶情只有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可以走了嗎。」蕭子靈淡淡問著。
「啊?……嗯。」
避免節外生枝,也擔心一到天亮京城裡就會開始抓人。於是,兩人決定趁著天黑,步行到下一個小鎮再坐馬牽。
不明野獸的眼睛,在森林深處裡閃著。前頭的蕭子靈,帶著奇特的堅定表情,一路走得飛快,唐憶情邁開大步苦苦跟著。
「等……請等等……」終於,投降了。
蕭子靈回過了頭來。
「怎麼了?」
「我……我累了……我們歇歇好嗎?」微微脹紅著臉,唐憶情還是厚著臉皮講了
蕭子靈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頭。
如獲大赦。唐憶情彎下了腰,開始拚命喘氣。
「你生病了嗎?」蕭子靈淡淡問著。
「……」是你走得太快了吧,小哥。
夜風很冷。才剛坐下來,唐憶情就開始翻出斗篷來穿了。轉過頭一看,身旁的蕭子靈正靠著樹幹閉目養神。
「蕭……蕭……蕭子靈,你會不會冷,我這裡還有件棉襖。」
「不用了,你自個兒穿吧。」
「……喔。」唐憶情垂下了肩。
「你的內力真差,唐門裡的人都跟你一樣嗎?」突然地,蕭子靈說著。
愣了頃刻。 「不不不!我是整個唐門裡武功最弱的一個,真的!」深怕蕭子靈為了這一點真的殺上四川,唐憶情連忙喊著。
「師叔師伯、師兄師姐的武功都比我好得太多太多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