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煦果然說到做到,不但教會溫暖所有一、二年級的東西,連帶往後的課程,她都從哥哥那裡略知皮毛,不過呢,因個性中承傳母親的那種不喜與人爭的淡泊,即使年年得第一名,才藝得冠軍,她也不曾在意;不過就是「虛榮」罷了,褪去這光華,還不是要生活,仍然跟平常人一樣。五光十色的日子或許人人嚮往,但對她只是海市蜃樓不著邊際,她要的是個真實人生。
在師長的眼裡,怎麼會知曉一個小女生的縝密心思,只看她長得聰明伶俐,便推舉她參加升級考試,結果連跳二級,想當然爾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其實說穿了她只是跟同齡的孩子一起學習,不過,同齡的孩子視她這個「天才」倒不是如此簡單。
雖為天之嬌女,但她纖柔得不卑不亢,予人一種不知「嫉妒」為可物的感覺。在人群中,她不刻意突顯自己,卻掩不住光芒地吸引著愛慕的眼光,一心一意地抬高身價,欲佔她為已有,可是等到的答覆,依然是那謙卑的笑--任何人都能獲得笑容,她要的不是華麗的愛情,洶湧的激情,她要的是一涓細細長流的感情,能陪她走人生路的伴侶。
她仍不住地打量這眼前的男人。
當大哥帶他回家的時候,他那率直的年輕臉龐,無疑地震起她心中一股小小的波濤。這個大她八歲的大男孩,可是她等待的伴侶?心中竟升起那的情愫,哦!她是篤信一見鍾情,卻又不喜歡被這種感情淹沒的感覺,她有些矛盾,在閣樓上思慮時,聽見哥對他吹噓這閣樓的歷史,她不禁暗自竊笑--這個笨哥哥,有誰會對一個乳臭未乾的上孩子有興趣?信手拾來一本園藝的書,無心地看著裡面精美的圖片,這麼快決定吧!她起身下了閣樓,換上工作服,筆直地朝花圃走去,她決定種些花,趕走這些莫名其妙的煩惱。
正當她松土時,一個黑影籠罩在她上方,不需抬頭,也知道是誰。
「這花是你種的?」
既然他開口,她這個做主人的好歹也要應著。她伸仰著臉,由於逆光,她看不清楚這個臉上表情,只見他壯面的剪影,那頭狂野凌亂的黑髮,慢慢地垂了下來,閃亮的眼神灼灼地直燒著她的臉……
呵,她的心律亂了起來,幸而他並沒有留太久,老哥使吆喝著她進屋,隔天下午,哥送他去搭車,回來時,給了她一包花苗,說是游大哥送的,還要她好好的種,他會來驗收。她打開一看,是茉莉,她打從心坎裡暖和地笑了起來--這人,不會是她的游大哥,而是她的游霽月。
事隔這些年,那些茉莉也爭氣地長得很好,只是那個人記憶倒是退了不少。在雨中偶遇的剎那,她便認出他來,不知他怎麼想的,約她出來吃飯,又大刺刺地游大哥,游大哥,心虛嗎?她不記得她何時喚過他一聲游大哥,有誰會視終生伴侶的人選直喚大哥呢?溫暖好笑直著他。
「咦,溫暖,別只顧看哪,多吃點,瞧你身上幾兩肉的。」徐昶揚招呼著。
「是啊,不要客氣,游大哥不怕你吃垮。」說著便夾了一堆茶,往她碗裡扔。
又是游大哥,這個人實在是……她順從地吃了起來。
「游霽,都搞定了?」溫煦啜了一口酒問。
「差不多了,做生意嘛,不就那幾套,沒什麼難的。」
那自信的口吻,溫暖抬起眼,果然狂傲如初。
溫煦欲再談下去,被游霽月的手勢擋下去。
「有個小朋友在這裡,別淨談這種乏味的大人問題。」他把眼光調向溫暖,「溫暖,聽說大學畢業啦。」
「嗯。」
「找到工作沒有?有沒有興趣來游大哥的公司上班?放心好了,游大哥絕不會虧待你的。」他促狹的說。
未等她開口,溫煦搶先一步。
「別打這種歪主意,要到你那兒上班,還不如讓她到我那上班。」
說到這個,溫煦就嘔。原以為溫暖會接受他的提議,畢業後到他公司上班,可是這個小暖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說是要做些不一樣的嘗試,何況到他公司上班,光名字的聯想及神情的酷似,要大家猜不出來他們是何等關係都不可能,她不想背負這天上掉下來的「嬌寵」及可預期的謅媚慇勤,所以她堅持不到公司上班。既然心意已定,又基於愛妹,他便不再強迫她,但現在卻殺出遊霽這個程咬金,一來跟她無直接血緣關係,二來,她所謂的嘗試天知道是什麼?這樣的分析結果,難保溫暖不會倒戈對游霽投懷送抱;而要她待在風流鬼的手下工作,雖然貴為生死之交,卻要以妹子的幸福為重,說什麼他都不會答應。
「呃,其實我已經找好工作。」語驚四座。
「咦,你找到工作了?怎麼沒聽你說起?」溫煦忐忑地問。
「今天剛找到的,沒機會說。」
「什麼工作?」游霽月一個傾身,筆直地壓向她。
瞧他緊張的,好似外頭有啥餓虎豺狼會將她生吞活剝。
「到花坊上班。」她無顧於其他人的反應,直覺地拍著他的肩。「游霽月,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她那一搭肩,像是鎮定劑般安撫他懸在胸口的心,他跌回座椅,靠著椅背,舒了一口氣。溫暖總是有能耐在撩撥起他的熱情後,又若無其事地送給他一顆滅火器,這滋味……挺難受的。
可以想見,溫煦對這個驚人之事,當然不可能三言兩句就草草帶過,問工作性質、環境、待遇、福利……而她反正習慣了他這種「大驚小怪」,有問必答地用某種特殊魔力說服著,這頓飯的主角剎那換了個人。
「老闆呢?男的?女的?」
還有問題,她想老哥應該去開間「未雨綢繆,防患未然」的危機處理公司,保證大賺。
「男的。」她不以為忤地說。
「男的!?」叮呼!游霽月按鈴回答,得一分!接下來的問題是……
「嗯,三十出頭吧。」她回答他的疑慮,果然。
「不准去。」他簡單明瞭地說,那口氣包含著命令,也挾著些許的酸味,不在其中的人是聽不出來的。
「可是說好明天要上班了耶。」她看起來很無辜。
「我說不准去就是不准去。」游霽月沉不住氣地有些慍怒。
「可是,人不能言而無信啊,再說,我哥也沒反對,你應該也不會干涉我的決定哦,游大哥。」她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兵!這下可好,還把老虎給吵醒,正發著猛威呢。
「你,你這個WARM,實在是……」
狠狠地一口飲盡杯中物,她那句「游大哥」分明是要嘔死他的,人家哥哥不說話,當然輪不到他這個「游大哥」多事,但他就是不要她去別處工作,那種惟恐失去她的感覺,天啊!他該不會是吃到溫煦的口水,也犯了「戀妹情結吧?但在溫煦及徐昶揚眼裡,他似乎是……
「好啦,好啦!游霽,她要去就讓她去,做不來,她自然會乖乖回家的。」溫煦出面打圓場。「還有你,小暖,人家游大哥這麼擔心你,也是為你好,跟人家說聲謝謝,乖。」
「謝謝游大哥,敬你也敬我。」她舉杯道。
游霽月惡狠狠地瞅了她一眼,咕噥著:「別叫我游大哥!」像是跟誰生悶氣似的喝了起來。
第三章
隔天,溫暖起了個早,準備開始第一天的上班。
溫承遠這對父母,向來對孩子們所作的決定就秉持從旁協助,不從中干預的民主作風,所以溫暖並不擔心父母那關;倒是溫煦,他堅持要送她到上班地點,確定了她的安全無虞,和老闆的人格保證後,才肯鬆手。溫暖心想讓他看看也好,討來日後的耳根清淨。
花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溫暖戴著布手套,正仔細地挑著桔梗,這工作並不困難,只是依照花的新鮮度分門別類,再捆成一束,其餘的便是等客人上門。
由於花坊的店家呈反射狀排列,溫暖上門的門市便是朝馬路,由於地緣的便利,使她工作的地方比其他店面更活絡些,常有川流不息的人潮。加上老闆娘臨盆在即,致使老闆夫婦深感人手不足,正想誠徵工作夥伴時遇到來買花肥的溫暖,她出入這個花店已經好些年,連他們夫妻的戀愛史都略知一二,所以當他們知道溫暖有興趣時,無不卯足了勁,希望她能來幫忙,不單是看中她脫俗的外表,更重要的是她有顆溫柔的心,就這麼巧合的,溫暖找著了一份差事。
「溫暖,我出去一會兒,待會兒要是陳大哥送貨回來,幫我告訴他一聲。」
「哦,你小心一點。」
她扶著大腹便便的老闆娘出門後,便埋首於她的工作。
「溫暖,吳姐呢?」一個面孔黝黑的壯漢進門問。
「哦,她出去了。陳大哥,這太陽菊的鐵絲是不是這樣穿啊?陳大哥,陳大哥!」她拍了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