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醜的臉,搞得食慾全沒了,人要知醜藏拙,以閣下的尊臉最好別拿出來丟人現眼,免得嚇壞小孩。」夜凜從容地收起乾糧,懶洋洋的建議道。
他一愣,不但沒有預期的結果,反而被糟蹋得徹底。
「你……」被踩著痛處的馬賊臉色鐵青,一肚子的火氣飆不出來。就因為他的長相,每回找姑娘上寨子,他只能撿人挑剩的,這個臭小子竟然敢拿他的長相作文章。
「,這下子有人供你發洩怒氣了。」夜冽提供意見。
「雖然人是醜了點,但拿來出氣算還可以。」勉勉強強啦!
「他奶的熊,好大的口氣……你……我……」另一個馬賊正想替同伴出頭,話沒說完,只見他一手撫著頸子,一手來回在自己與夜清之間指個不停,咳得臉紅脖子粗,他被顆小石子給噎著了。
「你什麼你、我什麼我?話太多小心又噎到了。」
「找死!」見兄弟被戲弄,另一名馬賊拿起大刀倏地出手。
瞬間,兵器碰撞聲爭鳴,刀光閃爍。
昔無初乍到,刀劍交鋒的情景令她大驚失色,打算閃避之時,瞥見夜凜身後準備偷襲的漢子腰際也有塊相同的木牌,本能的拿出匕首快速刺向那人,再抽起時一道血流直線噴出,射在她污穢的臉蛋,順頰滑下。
她呆愣在原地,入眼的是驚心動魄的鮮紅,腦海中只有她殺了人的驚駭。頭頂閃過刺眼的亮光,大刀作勢要劈下來。
閉眼睜眼之間,持刀的漢子已被彈開三尺之遠。
接著,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失去知覺地往後倒,幸虧夜凜及時接住她。
☆ ☆ ☆
「大夫,他如何?」
「疲勞過度又多日沒進食,再加上受到驚嚇,才會昏迷,照方子早晚一服,好好休息調養個把月即可恢復。」白髮醫者開了張藥方。
「你們其中一個送大夫,再抓帖藥方回來。」夜凜下了指令。
「來吧,一二三!」一局定輸贏。
夜清憤恨地瞪著自己的手掌,他幹嘛出布呀!
「大夫請。」收起大張的手指,做了個請的手勢,很認分的辦事去,誰要自己手氣背?
夜凜瞧著平躺的昔無初,皺起眉頭,簡直是個小泥人。
「要怎麼安置這小鬼頭?」夜冽提出現實的問題。
會有哪個人家的小孩全身污濁地在荒郊野外遊蕩?留下他嗎?
「爹,別丟下無初……」尚未拿定主意,床上傳來一句細微的夢囈。
是被人丟棄的小孩?!
昔無初悠忽的甦醒過來,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朗,對上生眼的地方、生眼的人,眼底的防範陡生,很自然地往床角縮。
「醒啦?別怕,我們不是壞人。」夜凜盯著無初盛滿倉皇的黑瞳,憐憫之心頓生。
「有哪個人會說自己是壞人?」蹺起二郎腿品茗的夜冽堵他一句。
「呵,你這是明喻我是壞人鴃H為了不辜負弟弟你的期望,我這個做哥哥的只好端起身份壓你,勞煩閣下移動尊腿去吩咐店小二送幾道清淡的粥菜和熱水上來,再買套乾淨的衣衫回來。」他很有禮貌地交代夜冽。
「濫用職權。」抱怨歸抱怨,夜冽還是起了身。
「我是壞人嘛!」他笑得很無賴。
雞皮疙瘩都站起來運動了,老大不小了還喜歡裝可愛,夜冽白了他一眼之後便走出房門。
屋裡頭只剩下夜凜與昔無初。
面對昔無初時,他的笑轉為和煦,「還不舒服嗎?肚子餓了吧?」夜凜語調誠懇,示好的往床鋪坐下。
無初雖仍是警惕地睨視著,但夜凜濃郁的親切感傳入她防備的心房。
「告訴我你的名字。」
尤其他的笑沁入了她的心脾,她沒辦法拒絕他的問題,無初遲疑了會兒緩緩開口,「昔無初。」
「那無初你怎會一個人在荒郊野外遊蕩?你的家人呢?」
無初垂下頭久久不語,就在夜凜以為她不想提而要開口安慰時,她出聲了,「我爹死了,就死在你跟壞蛋打鬥的地方。」聲音小小的,語中有著濃濃的鼻音。
「所以你才刺了壞蛋一刀?」他推敲。
得到無初頷首的答案,他稱許,「你很勇敢。」
無初抬起眼,對上夜凜溫柔的笑臉,心兒忽然怦怦狂跳,她是怎麼了?是生病了嗎?要不心怎麼跳得那樣快?
小二送來熱食、熱水,夜冽帶回新衣物。
「你這身……髒透了,先清洗乾淨再用食。」夜凜蹙眉指著無初的衣服說道。
見無初沒有任何動作,又一副猶豫難語的神情,他和藹的問:「怎麼了?」
「可不可以請你們先出去?」爹教她男女有別,她的身子不能讓人瞧見。
他笑了笑,原來是害羞呀!「可以。」出了房,夜凜肯定地對夜冽說:「我決定留下他。」
☆ ☆ ☆
「二少爺,三少爺,你們回來……大少爺,你也回來了!」門口的僕役看見三位主子,開心地叫喚。
「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夜凜回府的消息從門口傳遍夜府。
「大伙好。」夜凜笑容滿面的對大家問了聲好,抱下與他共乘的無初,將韁繩交給僕役,牽著無初進府。
方進廳堂——
「凜兒……」夜大夫人接獲通報,連忙從房裡頭出來,見著終年流浪在外的兒子,幾乎喜極而泣。
「娘親,兩年多沒見,風韻依舊迷煞人呀!」他偎過去甜言蜜語一番。
「貧嘴,你心裡可有我這個娘?出去就跟丟掉一樣,要不特地派人逮回你,會想過要回家?想到我這做娘的會有多擔心?」夜大夫人啐他,端起架子訓斥,但眉梢佈滿的喜悅出賣了她。
「娘,娘,娘,你口是心非喔!心裡歡欣我回來,嘴巴就別再訓人鴃I」他咧嘴摟著只到他肩頭的娘親。
「你這孩子老是愛耍嘴皮子,吊兒郎當樣。」本想責備的話全融化在夜凜齜牙耍賴的表情裡。她轉首笑容滿面地答謝兩位功臣,「冽兒、清兒,辛勞你們了。」
「不會。」
「大娘別這麼說。」
夜凜、夜冽和夜清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各差一歲,夜冽的母親在產後因病去世。
「爹和三娘呢?」
「他們到鋪裡去了。咦,這孩子是?」這時,夜大夫人才注意到安靜站在門口的無初。
「他叫無初,是我收的隨從。」夜凜走向無初,為他們彼此介紹。「這是我娘,來,叫大夫人。」他牽過無初來到夜大夫人面前。
「大夫人。」無初恭敬地叫了聲。
「嗯。」夜大夫人點點頭,她挺喜歡這男孩的,長得眉清目秀。「就留下吧!」
☆ ☆ ☆
傍晚來的一場雨一直持續到子時。
夜深人靜,雨聲瀝瀝,無初瑟縮在床角,隔著棉被傳出悶悶的抽泣聲,孤單無依的感覺強烈得幾乎要將她吞噬。
她想爹,好想好想爹!
門「咿呀」被推開,無初停止哭泣,凝神聆聽來者接下來的動作。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就在無初以為是自己幻聽的同時,被子無聲無息地被掀開。
神仙!
油燈亮著,昏黃的光投射在夜凜身上,勾勒出柔柔的光暈,無初以為自己看見了神仙。
而夜凜看見的是蜷縮成一團的無初,紅通通的鼻頭、泛有淚光的大眼骨碌碌地盯著他瞧,模樣就像只乞憐的小狗。
「怎麼哭了?」他坐下,將無初安置在他的大腿上,揉揉她的頭。「不敢一個人睡?」
無初搖頭,夜凜無微不至的照顧令她滿心感動,他是除了爹爹以外待她最好的人了,從小隨父親在市井討生活,人情冷暖體驗至多,地痞流氓索取保護費,客人無理找碴。
對她來說,夜凜的確是神仙,給她好好吃的食物,還給她穿新衣衫,不用辛苦賣藝討賞。
「那是為什麼?哭得好醜。」夜凜好聲地問道。
「我想爹,爹也曾經像你這樣揉我的頭。」她擤擤鼻子,要自己別再哭。
「像這樣?」他又揉了揉無初的頭。
「嗯。」她窩在夜凜懷中,安心得有些昏昏欲睡,掩著嘴打了個呵欠,「大哥哥討厭哭得醜醜的人?」她不要被大哥哥討厭。
「不會。」
還好不會,她放寬了心。
揉了揉疲睏的眼,無初喃喃說道:「大哥哥的心跳聲好好聽……」語音未落,便含著甜甜的笑容睡著了。
第二章
豆大的雨綿綿地下。雨水滋潤了枯竭的大地,蒸發了從地心竄燒上來的熱氣,一抹瘦小的身影奔出樹林。
「小貓,你忍忍。」
懷中的小動物哀鳴喘息不停。
「就快到了。」她腳步飛奔。「少爺哥哥!」無初撞開門扉,聲響奇大。
剛完成父親的交代核完帳,回房午憩的夜凜方沾上床,立即驚跳起來。
「怎麼了?」全身濕透、胸前一片鮮紅,衣擺還滴著血水的無初狼狽得嚇人。
「少爺哥哥,你救救花貓。」她捧高蜷曲一團的所謂「貓兒」。
夜凜瞠目。這哪是只花貓,明明是幾個月大的幼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