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知道,還是聽我一句勸,走吧!有我在這兒,你非但殺不了曲承恩,可能連命都會賠上!」
「我就是要殺他,替我爹報仇!」唐璨怒吼一聲,拼著殘佘的力量,又衝了上去。
聽到陳阿文己死的消息,那黑衣女子忽然呆愣了一下;當唐璨又衝過來時,她亦因此被唐璨削去一截長髮。
「別太過分!」那女子惱怒地喊,聲音極為纖嫩,「就算你要報仇,兇手也是曲展同,不干我爹的事。」
「你們曲家的惡賊都一樣。」唐璨揮劍又砍了過去。
閃開那一劍,曲珞江縱身一翻,被陳阿文死訊所刺疆的神智一時忽然清醒過來。
沒錯,殺陳阿文的兇手是曲展同,那個雖然精明刁練,見了刀劍卻只會畏首畏尾的男人。哼!精明有什麼用,師父說過的,他才是她要對付的重點。
在曲家,曲展同是你唯一的勁敵。
沒錯,師父早說了,為了拿下曲家,只要有必要,她連曲承恩都可以推下,何況乎只是有一半血緣的兄長?
杜秋娘她都沒放在眼裡了,曲家那些兄弟姊妹又算什麼?
離了唐璨幾步之遙,即使是動了殺機,曲珞江的眼神仍控制得很好。
「曲展同前幾天就動身到京城去了,你在這兒大叫大鬧也沒有用,有本事,就拿他洩恨去!這些下人只是聽命行事的奴才,你殺了這些傀儡有什麼用?不過多具屍體,你也多負條罪名罷了!正主兒不去找,淨為這些奴才費事,豈不浪費時間?」
唐璨收住搏命的招式,整個人喘吁吁,茗非親耳聽見,她難以置信這些話是出自眼前的女孩口中。
面罩下的女孩,究竟有張什麼樣的臉孔?曲家剛退下的那些護院喚她一聲「小姐」,這唐璨也聽清楚了,但既是曲家人,態度為何又暖昧不清?
彷彿,這位曲小姐也希望能藉由她之手,除掉曲展同!
「你到底是誰?」
「我說過,你不需要知道這麼多。只要記得,曲展同人在京裡,你要動手就快些,他這會兒還以為自己安全了,你如果要取他性命,這個時機是最好不過了。」
拍拍肩上方才翻滾間沾上的塵埃,她輕鬆自如地揚聲呼喚下人:
「來人,送唐姑娘出去!」
「慢著!」唐璨惱偎地叫住她,「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幫我,但你最好想清楚,我不買你的帳!」
「我向來也不喜歡和別人有瓜葛,不過……」曲珞江的聲音比她還冷、還可怖,「至少有件事是確定的——」曲珞江轉過身,兩眼像鬼火似幽幽地朝唐璨看去,注視她好半晌,「我不會讓你死。唐璨,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你死!」
來不及思考這句話,唐璨便望著她輕飄飄地一轉身,迅速地消失在院角。
拾起劍,不等曲家傭人畏畏縮縮地開大門,唐璨快快翻牆去了。
「咱們該動身了!」立在暗處,曲珞江目送著唐璨離去,眼神複雜難懂。
「你這招借刀殺人要是讓曲承恩知道,他不會放過你的。」巫青宇在她身後靜靜出聲。
「你以為我在乎?」曲珞江橫過他一眼,神色不快。
背過身,在師兄面前,她再也不需要強裝什麼,動作也不似在唐璨面前那般輕盈快速,反而是多了分僵硬。
陳阿文死了!他死了!
她走得很快。不,要她如何相信這樣好的一個人就這麼死了?她還記得每回到牢裡探他,那男人總是綻著的笑容。
他那無慾無求的笑完全……融化了她;甚至,讓她學會怎麼抽出些微的感情淡淡而笑。
如今他卻死了,她想為此做些什麼,卻連最基本的淚水都流不出來。
暖香閣的夜,花香正熾,曲珞江的腳步,不由自主地跨了進去。
暗淡月下,杜秋娘靠在假山石上,神色哀愁。
「珞江!」她一見到來人,錯愣地喚了一聲,急忙站起身來。
曲珞江沒有說話,神色如冰如霜。
「怎麼了?」
「陳阿文死了。」她靜靜地對杜秋娘報出這個消息。
第九章
京城。
坐落在故東廠大人賀宅正後院的一座精美雅致的小庭園,通過朱紅小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名家設計的山水亭閣及雕樑畫棟;畫褸正門上方,有綠竹餒空雕出的四個隸書大字——「黎軒小築」。
裡頭住的可不是普通人物,這別館可是九王爺最鍾愛的女兒清黎郡主待嫁時暫居的小屋;三個多月前,她才被皇上指定賜婚,配予新任的武德將軍——狄無塵。
從離開廢墟,到走進這裡,至少也有一段時間了。外表看來似乎無傷,然而武天豪卻明白,那段風中淒情,早把他的人整個都掏空了。
無塵仍在關外末歸,他只得搬進這裡,隨侍清黎郡主。
他始終記得,第一眼在「黎軒小築」外瞧見朱清黎的模樣。即安說得好,一個「美」字並不足於形容她,他只知道當時他真是太驚異了,驚異這位稀世美女竟是大哥未過門的妻子!那雙閃閃生輝的桃花眸子,笑起來比大漠的星星還明亮,挺直的鼻樑,襯上豐艷的唇角,茗不是他在心底早有唐璨,面對那張臉,他定會忘了自己是誰。
即安形容得好,這是一張笑起來連和尚都會動心的臉。
所謂字面上的艷光逼人,他那時才真正瞭解到;原來該屬於女人的柔媚發揮到了極致,也能化為強烈光芒。
早在進京前,他就聽即安說過,長樂郡主和清黎郡主素來不和,直到他見到朱清黎,疑問這才打破。
所謂不合的原因或者便在此,一個目空一切的美女,是很難忍受有另外一名比自己更美的女人出現,即使是自己的姊妹。
清黎郡主,是武天豪所見過最好看的女人,比朱樂姿、玉如霞,甚至是……唐璨。
而最難能可貴的,是她的內心。
幾日相處下來,慢慢地他才瞭解大哥為何願意答應這門貴族親事。這位出身特殊的郡主,性格天真放任、活潑開朗,和內斂的唐璨比起來,是完全屬於兩個世界的人;尤其令他歎服的是,在朱清黎優雅折人的外表背後,她還有分男人也及不上的豪爽。
大哥和清黎郡主的組合,令武天豪聯想起自己,內心不由更加抑鬱難耐。
唐璨……她如今人在何處?雖然說好不要在乎,但是他怎麼也做不到。
「天豪!」朱清黎托著一盤點心,快速地走進來,「喏,吃果子,小雁要總管剛採下來,挺鮮的呢!」
「郡主,你不用做這種事的。」他吶吶地說。
「唉!又來了,真是的,都在這兒住了一段時間,還把自己當客人呢!要是你大哥從關外回來,我非要他好好說你一頓。」
「郡主……」
「唉!叫大嫂、叫大嫂!」朱清黎搖搖手,甜甜一笑。
雖然是待嫁,可是她早把狄無塵當夫婿看待了,她一向很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感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像別的女孩兒家,心上雖歡喜,但嘴上卻顧忌這顧忌那,別彆扭扭,看了就討厭!
朱清黎笑道:
「咱們講好了嘛!沒旁人在,要叫大嫂,要是有外人哪,才許你叫郡主。」
她喜歡狄無塵,好喜歡好喜歡那塊大木頭,所以她認為武天豪叫她大嫂,根本是天經地義,管什麼成親前成親後的,想到狄無塵……唉!她嘟著嘴兒傻傻地笑了笑,但一見到武天豪憂悒的臉,她又悶悶打住了。
「又在想她了,是不是?」一見武天豪的表情仍是快快不樂,朱清黎歎了口氣。面向他,雙手托著下顎,輕柔說道:「天豪啊,說句老實話,要不是你們分開了,我倒真的想見見那位唐璨呢!」
「別……提了。」他苦澀地回她一笑。
又是一陣沉默,朱清黎在心裡數了好幾下,忽然很不避嫌地出手拍了武天豪的肩頭一下。
「要別握,就連你的心裡也別握。走,咱們換套衣裳,出門晃晃去。」她開朗地笑了笑,「去嘛!過日子就是圖個開心,在這兒東想西想也是胡混一天,倒不如出去找些樂子。」
對這位郡主,武天豪永遠技窮,她的笑容中,有一分比瘟疫還要快速的傳染力,而且她的話,語帶雙關之外,偶爾會隱含著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新意。
她說得好,要別提,就連心裡都別提了,陪她去逛逛吧!分點心思,說不定,他的傷會好得更快!
※ ※ ※
紛紛擾擾的市集上,清黎郡主和他皆是一身書生便裝,悠然自在地走著。
然而儘管如此,街上路人不時仍會瞟來奇異的眼光,或者錯身而過後,又紛紛轉頭注視;原因是這兩位一高一矮的書生,一個生得太俊逸出塵,一個則是有華美姿容,都是那麼引人注目。
但朱清黎是不管這些的,愛看任他們看去,她的快樂又不是建築在這些人的眼裡。
「哎!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啦!那兒有一個攤在賣炊餅呢!」她歡喜地朝前衝去,肩膀擦到一個負著包袱垂首走過的女人,她喃喃地說了聲抱歉,轉過臉,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叫著武天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