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莫名其妙湧上的憐惜和心疼令他擦拭的手指更輕了。
「我不想……我從來不想……不想騙你的……你……你人很好……很好……我不想……不想……」
昏睡中的唐璨呢噥地又重複一段話。
「我知道。」
傻傻地,武天豪回答她的話,之後懷著溫柔的心情她不再掙扎的雙手放好。
※ ※ ※
伏在床邊不眠不休照顧了她兩天,等唐璨高燒退盡武天豪終於放心地睡去。
唐璨萬分小心地下床,悄然跪在他身旁。她不敢吵醒他,眼前這男人的下顎都是鬍渣點點,格外有種讓她不捨的脆弱和心疼。七採石仍揣在她懷裡,理智告訴她立刻醒武天蒙,質問他為何不趁她昏睡時拿走七採石;但隨著那場大病去後,她似乎同時也失去了冷靜處事的本能。
的確是這樣,她可以收拾行李,或者在他腦後補上一棒,然後從容離去;但回頭轉向的她,只是傻傻地、動也不動地跪在他身邊凝望他許久,她的臉,不自覺地朝他一點點地挪去。
天可憐見!為何她滿腦子的瘋狂念頭只是——好想吻他!
屋內涼風習習,有濕濕的風雨水氣透著窗孔微微滲進來,窗外的雨水沿著樹的枝幹葉面滴落,「刷啦刷啦」地一聲接一聲,漸次地敲醒了她的夢。
唐璨快速地背過身,我一定是瘋了!她病懨懨地想。
趴在窗旁,那股源自雨水的冰涼讓她清醒不少。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覺得有稍許倦意,此時,武天豪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以為你走了。」
走?走到哪兒?天涯海角,他總是會找到她的,她或得已經夠累了,何必呢?
「反正你總有法子找到我的,那麼,我又何必走呢?」
他仲展一下手臂,逕自過去替她加了件袍子。
「謝謝!」她輕聲言謝。這個男人,看來,是永遠不會停止照顧她。
輟了口熱茶,武天豪醒醒神,才間。「告訴我,你是怎麼通過那座迷宮的?」
「我進過朝霞閣,看過玉如霞房間裡那張地圖。」
「就是穎兒姑娘誣賴你偷東西的那一次?」
「我真的沒有偷東西,我在那兒待著,是因為我需要時間把地圖記下來!」
「記下來?」他揉揉眉心,臉上仍有著藏不住的倦意。「有關這一點,我倒是忘了你的潛力,我所認識那個狄家堡的『李茗煙』,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那並不是件好事。」提到狄家堡,她整個人變得很不自然,神色也略為僵硬。撇開這個惱人的話題,她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武天豪。」
帶著幾絲幸福的微笑。
走到天涯海角都避不開,不如,就讓她去面對吧!
※ ※ ※
客房裡,武天豪一人獨自輟飲著。
一杯又一杯的酒下喉,武天豪帶著微微醉意,感覺身後有人推門而入,他沒有回頭,也無心無情回頭,房中的女子早把他的心攪亂了。
那腳步聲盈盈然走近身前,而後在他身邊悄悄落足。
不是幻覺,他也還沒醉到目眩眼花的地步,唐璨裡著斗篷就立在桌旁,小心地、安靜地握住他的手。
微弱燭光中,只映得唐璨雪白的臉頰更顯晶瑩嬌艷,這一抬頭,武天豪就再也收不回視線了。
嘗試地,唐璨露出微微笑容,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髮,這是第一次,她這樣主動對一個男人。
「別喝太多,夜深了,你該歇息了。」
他眨眨眼,把她拉過來,讓她坐在身邊,溫柔的、低啞的句子都是囑咐她小心的體貼。
「你高燒才退,快快上樓去躺著!」
她不理,逕自把他喝過的酒杯倒滿了酒,放在唇邊沾了沾。
「唐姑娘,別喝!」
「叫我小璨,或者璨璨都可以。」她避開他的手,把酒一飲而盡。
她才把喝光的酒杯放在桌上,武天豪忽然捧著頭,低低地,苦惱地喊起來:「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怎麼可以任你這樣來來去去,你的感覺擺佈了我,我沒有辦法!」
什麼也沒說,唐璨抱著他的頭攬進懷中,很快地,她含在眼眶裡的淚落了下來,又在飛快的一瞬間,她擦了去。她很倔、很傲,她不在心愛的另人面前哭泣。
他說對了!真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武天豪不該對她有情,但為何在她心裡卻多了一分難以言喻的歡喜?因為這男人畢竟是在乎她的!
不是在狄家單單純純的欣賞,而是他心底一直有她。
還記得景福大街嗎?怎麼會不記得?便從那個冬日起,她的心底就沒安靜過。
感覺到她柔軟芳香的嘴唇落在耳邊,武天豪僵住了。
「你……你在做什麼?」他酒醉委時醒轉,卻吶然不成言。她只是微笑地瞧著他緋紅著臉湊過去又吻了他一下,這次大膽無誤地落在他唇上。
「你知道的,我常常……就是不聽話……」話到後來,她幾乎是紅著臉泣不成聲。
他還是傻傻地看著她,不知道怎麼繼續。
「回房去,好不好?」武天豪輕聲低喃。
最後彷彿是這一生最大的決定,武天豪突然地緊抱住她,霧時她亦覺得,亙在他們眼前那沒有希望的末來,至少會因為這錯誤的一夜而生出幾許甜蜜又淒涼的回憶。
天豪呵天豪!但願你心知我心,唐璨默默喊著,唇角卻笑得淚珠滾滾而下。
※ ※ ※
聽到雨水斷續落在屋簷的聲音,他感覺懷中的溫熱身軀轉而變成了一顆大枕頭。
不願睜眼的他,隱隱聽到有女懷春的輕盈歌聲,那聲音攀緣而上,唱的是——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茗游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游於何之,症候朱時,燈半昏時,夜半明時。
然後他睜眼了,看見那婉轉嬌吟的女子就坐在妝台前,菱花鏡裡有女清靈如夢。她的上衣末穿好,慵懶地、無心地褪在肘上;一頭烏黑的長髮披垂在後,偶有細細尖尖白月牙兒梳齒穿梭而去,像春時在碧柳絲絲中躍動的雀鳥兒;武天豪再一細看,哪裡有什麼梳子,根本是佳人的玉纖香動,拂向黑夜星空。
忽然他快速閉上眼,又小心睜開一道縫,半裸的女子隨著暗香悄然而臨,抓著紫色單衣,走到床邊,坐上床沿,而後不經允許地拉開他胸口的枕頭,俯身投在他身上。
她伸長的手臂,一口氣挽他挽得好緊,「我知道你醒了,別偷懶!」
他就被這樣的溫柔給真正擁醒了,褪下冷靜衣衫的唐璨既甜蜜又可人,對他頻頻眨眼,眼底有著乾淨分明的天真誘惑。
「我一直很想幫你撥開這幾根頭髮。」他開口笑了,伸出去的手指在她臉上摩挲許久。
而她仍是抿著嘴直笑,昨夜雲雨後的潮紅桃腮映著難用筆墨描繪的溫情。
「撥開作什麼?」一會兒她問。
「著看你是不是會變得比較不一樣?」
「傻話!」她膩著他,後退的單薄身子隨著歡愉的笑聲輕輕貼著她蠕動著,再度撩起他對她的強烈渴望。
唐璨笑著笑著還嫌不夠,索性整條手臂緊緊勾住他,又把身子湊上去壓向他,「我就是我,哪有什麼一樣不一樣的?」
「別笑了,是你要問的,我說的是實話。」
她笑得更放蕩了,笑得花枝亂顫,笑得青絲輕搖,笑得武天豪不得不抓緊她那頭厚實又亮麗的長髮尾端,以防散開,她的髮帶著榮莉花香,這麼濃郁放肆,卻又這麼清淡纖雅;而他對她的感覺,也是這麼兩極分明。
唐璨仍掩袖咯咯嬌笑,罩上一半的淡紫長衫在她無意拉扯中又滑下臂膀,裸出一截繹紅緞面精繡碎白小花的抹胸,紅艷艷地,襯得她胸口肌膚更加白膩照眼,雖然昨夜他們那樣親密,但武天豪卻是第一次揭開唐璨萬種風情的那層紗,他看得有些恍惚,也有些酣醉。
「別笑了,這麼有趣嗎?」他無法自拔,也跟著她咧開嘴。
她搖頭,還是笑個不停。
武天豪只好俯下頭,用吻封住她的笑。
「晤……不要,這樣會愈弄愈亂的。」她真的乖乖收住笑,紅著臉喃喃地抱怨。
「嫁給我,璨璨!」
懷中的女孩僵了一下,之後抬頭,淺笑中遞給他一枚梳子。
「幫我梳頭。」
「璨璨,你聽到我的話了?」
「你要娶我,是因為你是我第一個男人?」
「……」他不語,也沒被她的輕佻話語傷了尊嚴,武天豪聽得出來,唐璨的口氣很認真,她不是隨便的女人。
「為什麼不說話?」她的手朝後推了他一下。
他起身跪吻了她頭頂-下,充滿柔情地替她撒下及腰的長髮全數撥開腦後,才開口。
「我愛你,這個理由夠不夠?」
她愣了一下,那老是晃個不停的肩膀又變得僵硬。
「不好嗎?」他揣揣不安地問。
「很好,但是不夠。」她輕輕地說。
「如果你不滿意,我還有成千上百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