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天豪閃開那柄刺向他肩膀的小刀,忽然有種無法說出口的放鬆。
她變招很快,一刀不中,再刺向另一邊。武天豪無他法可想,只好捏住她的手腕,逼她把刀脫手。
「是我,武天豪。」他接過那把鋒利無比的匕首,放開她的手,輕輕移開身子。
唐璨是真的被嚇到了!她捏著被單蓋住胸前,本能反應地朝床裡縮進了一寸。
她以為他早就放棄了,沒想到……
不!是她太天真,他不是那種說放就放的人。
「你——」她吶吶不成言,只能傻愣愣地瞪著他。
「我嚇到你了嗎?對不起!」他仍維持說話時一徑的柔和調調。
「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我跟了你好久了。」
她又是一顫,捏著棉被的手指更顯僵硬。
「你從桐縣一路跟著我是不是?」心念一動,她咄咄逼人人地問。
武天豪只是認真地看著她,才輕輕點了頭。
唐灤絕望地閉上眼睛,她真的氣自己學藝不精,明明被人跟蹤了一個月,她居然還當是因肉體疲累才有的幻覺,甚至好笑地以為是鬼魅相纏。
忽地,她俯身去奪他手上的刀。認清她的心思後,武天豪比她還快,手一揚,那柄小刀早直直被釘在門板上,唐璨呆了,忘了要把手從他的臂上縮回,因為不敢置信,她連這男人的衣袖都還沒碰到,那柄刀就在他掌心上消失了。
她早知道不能小覦他的,可是她還是輕敵了。
也許……也莫怪她心裡一點兒勝算都沒有,武天豪這男人的身手簡直比鬼魅還嚇人!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惱怒地縮回手。
這人真的把唐璨逼瘋了!她失去了平日該有的冷靜,快馬加鞭趕路這一個月來,她累得比往常更沒有耐心,而最讓她不解的是,以武天豪的身手,要抓她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但他似乎改變了押她回狄家的初衷,只是不動聲色地跟著她,弄得她六神無主。
「說呀!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默默盯著她,而後緩緩地、意外地竟微笑了。
「你明知道的。」看見她生氣,他忽然不覺得有什麼不該了。
這是第一回,她那總是不鹹不淡、不冷不熱的性格裡,流露出常人遇事不順所展出的焦躁和不安,她不是神也不是仙,不過就是個凡人。
也許是初見的那一眼,她飄飄然似仙,而他是台下一縷心靈需被釋放的凡夫俗子,而後的偶遇,寒風中她受了他的暖意,那也是他甘心相贈的。
而今……他終於逼出她那屬於人性的一面了。
所以相對地,他又變回了黑白兩道都忌諱三分的「邊城三俠」之一,那永遠冷靜又優雅的武天豪。
「不可能!我不可能交給你!」她朝床裡縮得更厲害了,暗暗在被子底下緊捏著懷裡的七採石。不能就此認輸,她不能在最後關頭放棄,眼看再過幾天就可以拿七採石換回爹了,她辦不到!
「把七採石給我!」
「休想!我費盡干辛萬苦才拿到的東西,怎麼能說給你就給你?」
「那不是你的東西!」
「是不是都無所謂,反正東西己經脫手了,你逼我也沒有用。」
武天豪生氣了!要知道他從來不跟女人計較的,但這個女人當吃定他似的,一句話賴得乾淨俐落!從關外就拿他當傻子要到現在,她當他什麼都不知道嗎?前一句答應和後一句回答自相矛盾,白癡聽也聽得出來!
要不是對她另有計劃,他真的會離開。
「唐姑娘,別太過分!」
唐璨用被子裡著自己,搖搖頭,一臉的堅決。
「東西真的沒有了,你逼我也沒有用。」
他仍亮著眼注目著她,似乎在考量她話裡的真實性。
「七採石你放到哪兒去了?」
「在桐縣,我在桐縣的時候就賣掉了。」
聽到她的回答,武天豪居然笑了,「那麼帶我去找!」
「要找你自己去找,不干我的事——你幹什麼?放手!」她驚喘一聲,先是訝異,不信自己竟無招架之力地被他扣住手腕,隨即她忿怒地直起身,胸前的被子無聲滑落,單薄中衣胸前的襟口微敞,那金線繪繡成的香袋牽著紅線正躺在她猛喘息的嬌巧乳溝上。
天豪猛然放手,閉上眼,快速背過身子。
唐璨才正待要罵出口,見他如此,也驚察到自己的失態,趕忙抓緊胸前衣裳,蒼白臉上染起一片異樣的霞紅……這男人竟看到自己赤裸的、一直堅守如玉的身子!
「出去!你出去!」她低吼出聲。
武天豪什麼也沒說,他快速地走出去,像逃開什麼似的,連掩上門的時候都沒敢轉身。
那一晚她不敢睡,也不敢輕舉妄動地連夜逃開,她跟武天豪交過手,她沒有逃得走的把握。
普通男人不會忍受被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但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默默跟著她。
在桐縣能擺脫他還以為是自己的好運,這一次扯破了臉,她更不可能從他眼前溜開的。
會輸!一定會輸,連向來倔傲不服輸的她都不免要這樣想了,要不是發生這令人尷尬的意外,她肯定是轟不走他的。
唐璨翻個身,捏著薄被的手隨著思緒更加僵冷。不!她不能輸,也輸不起,那種刺心的痛楚她不敢再來一次。還能活下來,全是為了她自小就和阿爹編織的夢想而掙扎,她不能失去阿爹。
爹!幫我,求求您保佑女兒能順利救您出來,別讓武天豪來礙事!我從來就不想與他為敵,在這世上,我最不願樹立的敵人就是他啊!
翻來覆去的思潮讓她無法安眠,原本繃緊的神經更加脆弱,那一夜唐璨失眠了,她不知道的是,有個人也在門外徘徊了一整夜。
※ ※ ※
客棧大廳的客人愈聚愈多,有的睜著惺忪的睡眼懶懶地跨到櫃檯前結帳,有的一邊整理衣裳一邊坐定位才高聲叫夥計送早點,有的則緩緩踱步跨進店門口……
折騰了一夜沒睡,武天豪絲毫沒有疲態,他背坐著在大廳最不起眼的角落,那裡也最靠門口,他很悠閒地、安適地端起一杯茶靜靜品香而後輕輕暇飲,眼神沉默地掃瞄著週遭的人。
唐璨應該還沒下來,他的鼻子告知他這個事實。
等桌上那壺茶的最後一口飲進喉嚨,他才站起身來,朝後院的房間走去。
唐璨住的廂房,兩扇門依舊如他昨夜離去時,仍閉得牢牢的。
等了又等,門裡仍沒有動靜,武天豪終於推門進去。
床上的人蒙住臉,把棉被裡得緊緊的,他聽到那睡沉的呼吸全是紊亂無章。
武天豪心下一驚,唐璨也是習武之人,不可能睡成這樣,他就怕又被那個鬼靈精的女孩拉個墊背的給騙上了!再無遲疑,猛然他抓起被子,看到的情形又令他駭了一跳!
是唐灤沒有錯,她緊閉著眼,咬著雪白的嘴唇,雙臂交疊緊緊環抱在胸前,彷彿不勝寒冷,但那清白的額頭上全是悶出的汗珠,她顫抖著、忍耐著。
坐上床沿,武天豪不避嫌地將她纖瘦的身子抱扶起來。
「唐姑娘,唐姑娘,你醒醒!」
很勉強地,她打開眼險,見到是他,好像也沒什麼驚訝,只是不勝疲累地又合上了眼睛。
「七……採石不……不能……不能給你。」喃喃說罷,她便又昏睡了過去。
對唐璨來說,接下來的這個夢是冗長又甜蜜的,她看見父親,看見武天豪難得露出的微笑,兩個男人極寵極溺地望著她,唐璨覺得自己彷彿飛上了雲端,她知道她的夢想不遠了。
但才不過一會兒,她卻被投進了火爐裡,好高的溫度,熱得她一直想剝開身上衣服透些清涼,然而她的手被抓得牢牢的,有人不准她這麼做,是阿爹嗎?還是另有其人?
然後好像回應她的懇求,一股難以言喻的冰涼蓋上她的臉顛,她放鬆地、舒服地歎了一口氣。
「爹,相信我……您相信我……小璨一定……-定把您……」
她渾身劇烈顫抖,武天豪忙捉著她。
「您要……您要撐……撐著……點,璨璨……爹——」又是一陣淒淒的呼叫。
「唐姑娘!沒事的,唐姑娘!」再度捉住她亂揮亂打的手,武天豪心下好難受。
「別……別理……理我……我不……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
久久一陣子,她仍舊無意識地閉著眼,嘴唇卻輕輕吐出自己一直嚴守在心底的真心話。
「武天豪,你是……是個好人,我……不……想……騙你……的,我叫……你別來……別來招……惹我的。」
正在木盆裡把布條擰乾的武天豪渾身一震,停然地回過身,望著她那蒼白的睡顏。
唐璨又開始亂動,他握住她的手,把冰涼的布塊重新在她臉上擦拭了一次,然後他看到額角那條淡淡的傷痕,是在狄家留下的嗎?他追憶起她捂著傷不顧任何人靠近的堅決態度,這麼重的傷口,想來那時竟是連她的人皮面具都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