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拍上她頭頂。「我不是不能接受。」他是喜歡她這樣的個性的,不顧慮太多,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受拘束,但是有時候這樣會不會變成一種我行我素、不考慮旁人感受的自私?「只是希望你能避免傷害。就像今天,我不是不同意你去找朋友,但是你也要考量到自身的安全,我今天能救你完全是湊巧,並不代表下一次也會那麼湊巧。」
「你在擔心我?」凌雲咧開嘴直笑。
「我的確在擔心你。」他承認。「凌雲,自由自在或許是你一心追求的生活方式,但多少都要考慮到旁人的心情,接受你的人是你的朋友,自然會因為你的一舉一動有所感受,你不能不顧,這是朋友的基本道義。」
「顧及太多就會像你一樣,做什麼事都綁手綁腳,很麻煩。」
「完全不顧別人想法的人是自私。」
「我寧可自私。」
「別說孩子氣的話。」她如果自私就不會為潔玉那女孩的事情找上王仁拓。「妳不是自私的人。」
「我是。」
「你若是,就會放著我不管,哪還會替我扣扣子。」
聞言,凌雲緊忙鬆手退開。
「我……」這傢伙什麼時候口才變得那麼好?「你是因為我才受傷,照理說我該幫你。」
「別嘴硬。」
「唉。」怎麼回事?他突然變得很瞭解她!凌雲心裡直納悶。
有人瞭解自己的滋味對她而言很陌生,處於被人看做是特別存在、總是被特別的目光注視的她,很少遇到瞭解她的人。本以為他又是一個把她當成特別的女孩子在看的人,卻沒想到隨著認識的時間愈長,他愈來愈瞭解她,也愈來愈不一樣。
原本是只顧慮別人感受寧可委屈自己的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會在自己與別人的感受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在不委屈自己的範圍內考慮別人的感受,逐漸成熟起來。
相較之下,她是不是很不長進?
「不餓嗎?」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的駱仲齊遞給她一份三明治和可可。
凌雲接過,目光迷惘,表情像個天真無知的小孩子,瞅著他眨也不眨的。
「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遇上你之後。」明白她指的是什麼,駱仲齊據實以告。「也許你自己不知道,但你具有讓人改變自己的特質,在你身邊的人都喜歡你幾乎是狂放不羈的生活方式、喜歡接近你,感受你身上的氣息,在這同時,也會被你傅染到一點──我行我素。」
「你說這種話好像我是病毒,傳染一種名叫『我行我素』的疾病。」
病毒?只有她想得到。「你要這麼說我不反對。」
「哼。」
兩個人就這麼靜了下來,各自咀嚼自己的晚餐。
最後,凌雲先開口:「我還是會去找雷克。」
「我不認為你會聽我的話。」
「我喜歡他們。」凌雲坐在習慣的窗口,晃動雙腳,眼眸閃過晶亮的興奮。「擁有理想的人很偉大。」
「理想?」
「他們立志成為揚名國際的搖滾樂團。」她興致勃勃的樣子好像在說自己的事一樣。「雷克的唱腔有更多發展的空間,吉他手萊恩簡直就是吉他之神,貝斯手班最擅長調和,鼓手莫凡斯強烈的節奏感會讓人的血液沸騰,他們一定會成名,可惜少了個鍵盤手,我想楊凱應該可以勝任。」
「你打算設計楊凱加入?」還想從他這裡挖人!
她點頭。「楊凱自己也老說沒人瞭解他的音樂,雖然他看來玩世不恭,可是私底下對音樂他可是認真的。」
「你──雷克並不喜歡你。」他介意地說。
「我知道,但是他討厭我並不表示我就不能喜歡他。」第一次在Sky Pub聽到他的歌聲就迷得不得了,希望更多人聽見這樣的音樂,哪管得了他討不討厭她。「遇見一個討厭我的人也滿有趣的。」
「我的名字裡有個『雲』字。我喜歡四處旅遊、喜歡飄泊、嚮往流浪,隨心所欲到世界各地──我上輩子一定是吉普賽人,嫌旅行的地方不夠多,所以這輩子繼續未完的行程。我渴望遇見不同的人,看與自己不同的人生,各國景色倒是其次,我喜歡遇見不同的人,知道他們背後的故事,這些讓我覺得精采,不管是喜歡我還是討厭我的人,我都很有興趣認識他們。」
「一旦你覺得沒有興趣的時候──」
「我就會離開。」
「不會捨不得?」駱仲齊聞言不由得心慌。
凌雲垂下頭,直到一隻手來到眼前托起她的臉,看見他凝視自己的嚴肅表情。
沒有人問過她這種問題,只是每當她離開一個地方就有人怪她冷漠、怪她沒有感情,從沒有人問她會不會捨不得,他這麼問讓她不知道該怎麼答。
遲疑之間,溫暖的唇緩緩靠近,她回神,身子向後傾的速度趕不上唇瓣接近的速度,瞬間被含進帶有熱可可甜味的嘴裡。
只是輕輕一吻,就讓人意猶未盡。
※ ※ ※
駱仲齊退開,等待她的反應,見她沒有抗拒的意思,忍不住又迎上前吻住她。
這回,他再也不客氣,以濕潤的舌舔開她唇瓣,探入同樣有熱可可甜味的芳香裡深吻,吸吮共有的甜膩氣息。
一吻結束,兩人氣息都不平穩。
「為什麼吻我?」
長指將她頰邊的細發勾攏到耳後,凝視讓他愈來愈難以移開的容貌,駱仲齊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激動:「我喜歡你。」
才剛理解自己喜歡她的事實還分不出是何種喜歡的當頭,就聽見她決然說出「離開」兩字,那麼習慣和自然的口吻,讓他有種她隨時可能一聲不響、決然離開紐約的錯覺,這場錯覺捲起的狂風將這層迷惘的煙霧狠狠吹開,看清藏在迷霧底下的真心。
他喜歡她,以男人對女人的立場喜歡她。
「我第一次被人吻。」只有吻人沒有被吻的經驗,凌雲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才算正常。
駱仲齊回過神。「我第一次主動想吻女孩子。」
「難道你平常想吻的是男孩子?」
「凌雲!」現在是什麼時候還有心情調侃他!
「你是第一個能吻到我的男孩子。」平常要是有人敢動歪腦筋,都會落得淒慘下場,沒人能在她沒有允許之下碰她。但是她沒有拒絕他,這一點她自己也覺得很意外。
駱仲齊傾身向前舔過她的唇,然後退後。「為什麼不拒絕?」
「你,要我拒絕?」她遲疑問。
「我不要,或者該說我不希望你拒絕我。」將坐在窗口的凌雲摟進懷裡,駱仲齊情不自禁低喃:「我希望妳接受我的感情。」
「你受不了我的。我不是一般溫柔可人的女孩子,我學不來體貼,也不會為了愛情改變自己什麼,正確的說──我不習慣付出,談戀愛不適合我。」
「不試,怎麼知道?」知道她不是拒絕而是害怕事後的結果,他盡力說服:「我不要求你為我改變,我喜歡的是現在的你,在看清你的性格才喜歡上你,因為認識你才產生的感情,又怎會希望你變成溫柔可人又體貼的女孩?」
「我不會付出。」她知道愛情不是單方面的付出就可以圓滿,更清楚自己慣於接受、吝於付出的性格。「別跟我談感情,那會比當苦行僧還苦。」
「不試,怎麼知道?」還是那句老話。「你討厭我?」
她搖頭。「我喜歡你。」感情必須坦白,但是坦白歸坦白,談感情是另一回事。「雖然喜歡你,但我不是適合談感情的人,你會很辛苦。」
「只要我知道你喜歡我就夠了。」駱仲齊難掩興奮吻過她的唇。「我不要你對我付出什麼,只要接受我給你的就好。光是你喜歡我這點就足夠讓我對你付出。」
「你到底還是個濫好人。」不要求她付出,只要她接受他付出的一切!他知不知道這樣的戀愛談起來有多辛苦?「別鬧了。虧你年紀比我大,還說這麼天真的話,傻子都知道感情不是一方付出、一方接受就可以成就的。」
「你是害怕談戀愛,還是自知不適合談戀愛?」
「什麼意思?」一向慣於剖析別人的凌雲突然變成被剖析的對象,說不驚慌是騙人的。
「如果是前者,我要告訴你不需要怕;若是後者,我會說沒有人不適合談戀愛。」所謂的怕只是因為對感情的無知萌生的恐懼,只要敢試,就不會再怕;而不適合,他也曾一度認為自己不適合談戀愛,到最後還是情不自禁動心,喜歡上獨特的她。總之不管她是基於前者還是後者的理由不願和他交往,他都會讓她點頭。
既然彼此喜歡,何必為這種理由拒絕更深入的交往?
怎麼樣他都有話能說。「你太執著了。」凌雲歎氣。在他灼人的目光下,她根本無處可藏,從他的眼裡她可以讀出今天不管她的理由是什麼,他都不容許她閃避這一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