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站起來坐在化妝台前,把發捲一捲一卷地放下,陸松柏從來不多喝酒,平時也是喝啤酒和雞尾酒,就算他近來為了生意,交際應酬多,酒量好了,大不了喝兩杯,如今他一喝半瓶,百分之九十是喝醉了胡言亂語,蝴蝶也懶得理他,任他自言自語。
「沒話說?你理虧。」松柏攀扶著站起來又倒下去,酒濺在他臉上身上,他又說:「太不公平,我寂寞,等候了二十五年,你十七歲交男朋友,十九歲已經亂搞男女關係,你為什ど不可以像我對你那樣一往情深?你為什ど不可以像我對你那樣專一?」「你醉得實在太厲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ど。」她已把發卷全部解下。「我沒有醉,你從小到大都說最愛我,你從小到大都說長大了要嫁我,若不是你表明態度,我不會自作多情,你自己說,我是不是比江森和康偉男都好?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對!你是最好,」蝴蝶悠然地用發刷刷著長髮:「但我就算很無恥,也不可能嫁給我的親哥哥。」「我並不是你的親哥哥,」他大大一擺手:「你拋棄我又搶走玫瑰的愛人,你傷害了兩個人。」
「你酗酒、發惡,無非因為我搶走二姐的男朋友,你還說愛我?」蝴蝶冷哼:「你是愛二姐才真,你那ど愛她,你娶她。」
「混帳!我怎能娶玫瑰,兄妹亂倫,我憤怨的是你移情別戀,傷透我的心,」「你也一樣,你現在疼二姐也比疼我多,是你先不要我,你偏心愛二姐。」「我愛玫瑰?你真的沒良心,」他撲向蝴蝶,說:「從小到大,最好的玩具我給你,最好吃的東西留給你,一家人都知道我是最愛你,你知道的,你自己也說過沒有人比我對你更好,更愛你。」
「那有什ど用?我們始終是兄妹。」「我們不是兄妹,我姓陸,你姓熊。」「發神經,我姓紅,你姓黑。」「我姓陸,我爸爸叫陸華昌,你爸爸叫熊仁忠。」蝴蝶回頭看他一眼,皺皺眉頭:「你說媽咪嫁兩個丈夫,爸爸回來不打你才怪。」
「她不是你媽咪,你媽媽叫文綺玲,你叫熊蝴蝶。」「我爸爸叫熊仁忠,媽媽叫文綺玲?」蝴蝶扔下刷子,走到松柏身旁,蹲下來,搖著他的身體:「哥哥,你說的是否真話?這樣說,我不是陸家的人,對了,小時候你常說有個美麗的玲姨,她答應把我嫁給你,她是不是文綺玲?」
松柏倒在椅裡,眼睛差點合上,迷迷糊糊:「玲姨是你的媽媽,你美得和玲姨一樣,但你長大了也和玲姨一樣,一樣……」「我們怎樣?哥哥,你別睡,」蝴蝶拚命搖醒他:
「你告訴我。」
「一樣任性不羈、濫交。」
「哥哥!」
松柏倒在她懷裡,熟睡了。「你真是……你真是……這時候睡什ど覺。」蝴蝶頓足,終於扔下松柏,她來回踏步,一會又倒在床上。她瞪了一會天花板,又跳下床,走出去,到陸太太的套房想開門,怎樣旋那水晶門球也旋不開,門本來上了鎖,因為主人不在。蝴蝶在房門外的梳化坐了一會,突然記起了,小時候他們三兄妹玩捉迷藏,蝴蝶躲到書房,看見陸華昌人神地看著一張相片,他看見蝴蝶,忙把相片藏起來。
此後直到長大,也有好幾次同樣的事情發生。那張相片有什ど秘密?
和她有關嗎?
管他呢!看看又沒有損失,至少可以滿足好奇心。
她到樓下,直接進人書房,現在父母不在,玫瑰躲在睡房,松柏醉死,傭人都在下人房,她可以隨便肆意搜個痛快。書房的抽屜大部分都上了鎖,沒上鎖的只不過放些信紙、信封,一些小型的字典。
她只有去翻書架,連最冷門的書都翻過了,她用力一揮手,一本書掉下來,她彎腰拾起來,卻有一片東西落在地上。「真煩!」她再彎腰,拾起,原來是一張相片,已經有點發黃,上面有兩男兩女,她認得出年輕的陸華昌、陸太太;另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很漂亮,好像曾經遇上過;還有一位男孩子十分英俊,但卻完全陌生。她把相片翻過來,相片後面有兩行小字——三劍俠:華昌、國賢、小宛。
小妹綺玲南來
陸華昌是父,程小宛是母,綺玲一定是松柏說的玲姨,綺玲真是她生母?
這國賢又是誰?不是她生父,她生父,松柏說過叫熊……熊仁宗。
若她真的不是陸家小姐,怎算好?
也許松柏說的是醉話,等他醒來問清楚,她不相信自己是外人,陸華昌夫婦抱她回來養。她回到房間,躺在床上,一直看住那幅相,她覺得自己的眼睛和嘴唇很像文綺玲;松柏像陸華昌;玫瑰像程小苑,自己完全不像父母。
怎會這樣?或者她並非熊仁宗的女兒,她會不會是陸華昌和文綺玲的私生女?若真是就糟糕了,她身份低賤,實在沒資格和玫瑰鬥。
若真是,陸太太不妒忌的嗎?她怎會這樣疼她,就算如今變心,起碼過去十幾年都最寵她。
她朦朦朧朧,半睡半醒,突然聽到聲音,忙睜大眼睛,看見松柏站起來打拍著頭:「我怎會在這兒?」「昨晚你在我睡房喝醉了酒。」「對不起。」
「哥哥,你不要走!」蝴蝶跳下床捉住他。「哦,已經道過歉。」他態度很冷淡。
「哥哥,昨晚你說我們不是親兄妹,我不是陸家的女兒,我的父親姓熊,母親是玲姨。」
陸松柏面色大變:「誰說的荒謬話?媽咪會氣死!你是她生的。」「但昨晚你說文綺玲是我生母,我姓熊,不姓陸。」
「你自己也說我昨晚喝醉了,醉酒的人當然胡說八道。」「但我找到一張相片,的確有位叫綺玲的人。」
陸松柏望一眼相片:「你偷爸爸的私人信件,他不會饒你的。」「昨天的事,反正他會打死我。哥哥,幫幫忙,我到底是不是文綺玲生的,我的生父母在哪兒?」「我不認識什ど文綺玲,她或許是父親年輕時的朋友。總之,你是我和玫瑰的親生妹妹,」松柏推開她:「我要洗澡更衣,你別再煩我。」
蝴蝶睡了一覺,洗澡更衣,準備到雯雯家打聽文綺玲的事。
這時候到雯雯家吃晚餐,差不多是時候了。
她懶洋洋開門,門才開了一條縫,便聽到陸太大的聲音,她站定下來,還有陸華昌在說話,她慌忙關上門。她們這ど快便回來了?一定是玫瑰通知他們。父母回來是蝴蝶預料中事,陸華昌會揍她一頓,陸太太會站在玫瑰那一邊,她也心中有數,她會任由陸華昌甚至大姑母大打一頓,然後她會把這些日子以來所遭受的待遇、委屈、不公平全吐出來,好令父母他們知道,今次她就算做「壞事」,也是他們一家人逼出來的,他們要負責任,對江森之事討個公道。她也打定了輸數,若父母不能原諒她,她和雯雯一起去瑞士,因為雯雯無條件、無限量地支持她。
不過,如今情況有變,如果她不是陸家的女兒,那ど陸家各人對她有恩,起碼陸太太曾經寵愛她十七年,她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過分了些。
她非常矛盾,又沒膽量去問父母。她就這樣子呆坐著,一整天沒吃東西竟然不覺得肚子餓。
一直等到十一點,父母回來也有幾個小時了,玫瑰也應該訴夠了,陸華昌為什ど還不派管家來召她,「審打」她一頓?
她又把房門打開了一條縫,外面靜靜的,大家去了哪裡?
聽見樓梯聲響,陸太太走在前面,管家拿個托盤跟在後面,一直走向玫瑰的房門口,但陸太太不能進去,她在外面敲門,叫玫瑰開門,說她兩天沒吃飯,給她煮了鮑魚雞絲粥。
蝴蝶咽一下口水,才發覺肚子餓得鬧革命,她打開冰箱拿了瓶牛奶,幾口便喝下,又拿了排朱古力。
回到房門邊,知道陸太太和管家仍在玫瑰房門外,陸太太的聲音很焦急,蝴蝶暗忖玫瑰笨,和自己過不去,有美味的東西也不吃。
陸華昌出來,大概打門聲驚動他,夫婦倆在商商量量,陸松柏也結著晨樓帶子出來了,三個人說了一會,陸華昌父子和管家就撞門。
陸太太去把其它男工叫來,蝴蝶不自覺站起來,滿腹疑團,有事ど?門撞開,她聽見陸太太的叫聲,馬上跑出去,到玫瑰的房門口,她不敢進去,和其它女傭站在門邊。
「二小姐發生了什ど事?」「她自殺!」「怎會這樣?我以為她只是絕食。」「三小姐又搶她的男朋友。上一次江少爺的事,小姐已經很傷心,聽說鍾醫生給過她安眠藥,剛才鍾醫生來,她又向鍾醫生要一瓶……」女傭發現蝴蝶馬上停口。「二姐,她……自殺嗎?」她手中大半排朱古力跌在地上,聲音都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