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在家裡吃聖誕大餐?我侍候你!」
「今晚我有約。聖誕節一個人在家裡一定會悶死,想找一個人說話都沒有。」他問:「你呢?」
「我?我還有工作,吃過飯,蓋棉被睡大覺!」
「好寂寞的聖誕日!」他感慨。是他?是田瑛?
高若望應該不會寂寞,有個波基小絲型的比絲陪他過聖誕節。
比絲送他一條領帶,他送比絲一條頸巾。
「好漂亮的頸巾。」她掛在肩上:「今年流行!」
「我不懂女孩子心理,也不知道流行什ど,應該感謝那售貨員。」高若望忽然想起:「我的筆記呢?」
「別忙嘛!快吃飯了!」比絲搖著他的手。
「吃飯前改好,最開心。」
「真怕了你,到我房間來。」比絲就這樣拉了若望上樓。
香閨真是香的,比絲去拿筆記,轉身,放回他手上:「還你!」
若望馬上伏案便改。
「書獃子!」她笑他。
「怕時間拖久忘記了改,害了自己。你的筆記呢?我替你把它改了……」
吃過一大頓豐富聖誕大餐。
比絲把臉湊過去:「飽了沒有?」
「好飽!」若望點著頭:「肚腩可以做聖誕老人!」
「現在想幹些什ど?」
「最好喝杯熱茶,然後運動一下。」
比絲拍一下手掌:「我們去荷裡活!」
「昨晚還沒有跳到夠?」若望歎口氣:「聖誕節早就滿座了!」
「我只要撥個電話,自有辦法。」比絲推著他:「去呀!」
「我不想跳舞!」
「沒有人叫你跳舞。去看看,去熱鬧一下,聽聽音樂。」
「太吵太煩,在家裡聽唱片不是一樣?」
「你這人頂沒趣……」撒嬌啦!
沒上的士高,在她家開了唱片跳舞,也要磨到深夜兩點鐘才回家。
上樓,把西裝一扔,便倒在床上,好舒服。
偶然抬起頭,床頭掛著的紅色東西是什ど?
好奇地起床一看——
一隻紅布聖誕老人襪。
襪子外面寫著:救命恩人高少爺:
願你聖誕快樂!永不寂寞!
小婢田瑛敬上。
再者:對不起!聖誕老人遲來了一夜。
「這小女孩!」若望把襪放在床上。
他脫下衣服便上床睡覺,躺下之前想把襪子掛回原處,但發覺襪袋內有東西,而且芬芳撲鼻。
他張開襪子一看:裡面原來是一朵朵鮮玫瑰,他拿了兩朵嗅了嗅,放在枕邊;然後把其它紅玫瑰撒在雪白的鵝絨被上,剩下兩朵在襪內重新掛上。
被子一拉,他很快便酣睡了。
可愛的聖誕夜。
元旦,一月一日,星期日。
大客廳的電話鈴響。
田瑛忙從露台走進去聽電話。
「高宅。」
「請若望聽電話,我叫馬田。」
「馬田少爺,請等等,我去請少爺。」
田瑛由大客廳走向會客廳,到消閒廳,看見若望伏臥在地氈上,赤足穿上白襪,正在看畫報。
「少爺,馬田少爺的電話。」
他點了點頭。
田瑛在電話盤上按下電鈕,把消閒廳的電話放在若望身邊的地氈上,把電話筒放進若望手裡。
「馬田,有事嗎?」
「喂!比絲的舞會你沒有理由不去,聽說她很不開心。」
「我不想去,上次史妮的舞會我已經去過了,一個晚上,一個通宵……我沒興趣。」
「史妮的舞會你參加,比絲請客你不去,太不公平。」
「公平,聖誕日我和比絲度過的。」
「順順人情嘛,何必令女孩子不開心?」
「反正比絲說過不怪我。」
「若望,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星期二你們來我家玩。」
「孤僻怪人,算了!星期二你就知道厲害。」
若望掛上電話,田瑛忙把電話放回原處。
若望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朵已凋殘的玫瑰,嗅了嗅,還有一點點香味:「你送的聖誕禮物!」若望對收拾畫報的田瑛說。
「借花敬佛,花是高家的!」
「紅襪子呢?」
「向張媽媽借了塊紅布,怕少爺突然回來,趕著,手工很糟。」她歉然地笑笑。
「很可愛的聖誕禮物,帶給我一晚甜睡。但是,你又沒有錢,根本不用送禮物給我。」
「聖誕禮物是要交換的!」
「你家鄉沒耶穌,怎會懂這些?」
「聽過,我來這兒差不多一年了!」日瑛忙著把撒滿一地的畫報放回格子上:「元旦日為什ど不出去玩?」
「沒什ど地方好去!」他坐起來,雙手放在後腦。
「比絲小姐的舞會呢?」
「太狂,就是鬧,時間又長。」
「新年窩在家裡不悶嗎?」
「也悶夠了,這三年,哪天不是我一個人?以前,還盼望下課看見媚姨,星期日和公眾假期爸爸帶我們騎馬、打球、開遊船出海。」
媚姨?媚姨是誰?田瑛想,不敢問。高家太太不是去世十多年了嗎?媚姨,大概是高太太的妹妹,現在在哪兒?
他呼了一口氣:「我想看場電影,吃個新年大餐,開車聽音樂兜風,然後回家睡覺。」
「看電影應該也不錯,假日都放好影片。」
「就因為假日放好影片,所以,休想買到一張票子,看電影是發夢。」
「我替你打電話到每間電影院問問,好不好?」
「謝謝,白費心機的!」他從地氈上跳起來。
「你今天在家吃午餐?」田瑛隨著他。
「還能到哪兒?」
「你喜歡吃什ど?我叫廚房準備。」
他又搖搖頭,總是懶洋洋:「天天吃飯,吃西餐,膩死了!」
田瑛想了想說:「午餐吃雲吞,好不好?」
「雲吞?」他轉過頭來,似乎心動了一下。
「唔!雲吞:蝦肉雲吞、豬肉雲吞、菜肉雲吞、雞蓉雲吞、炸雲吞……來個小型雲吞自助餐,好不好?」
「這主意不錯。」
田瑛開心得很:「我去通知廚房。」
一縷煙飄出去。
若望走過去,揭起鋼琴蓋,有一下,沒一下的彈著,他真是無聊。
田瑛又回來,送上一杯杏仁茶(生磨的,冬天潤肺):「少爺,我去廚房幫手,你有什ど需要,請按鈴叫我。」
「我口渴,剛想要杯飲品,」他喝了口杏仁茶:「已經在手上了。」
「你彈琴,我去工作了!」
若望點點頭,手指在琴鍵上,眼睛看著她的背影離去:這女孩子,年紀小小,懂事、周到又體貼。
她是不是太早熟了一點兒?
無論如何,她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
他想著,生伯進來:「少爺,史妮小姐來了!」
若望穿上軟皮便鞋,走出去,史妮已經走進大廳。
呀!新景象。
史妮穿了一條黑皮褲,黑色四吋半高跟鞋,黑底金花絲襪。上面一件新潮皮草短大衣:用一條條黑紫貂皮間紫皮(皮革的皮),紫皮上鑲了七彩水鑽。那皮草像是條短裙多過短大衣,領子左搭右搭的。
她的頭髮全梳在額頭前,像個髻。不,不像髻,像沙翁(通心炸麵包),那麵包發上,用顏色噴霧劑噴上了一圈黑紫、一圈金、一圈紫……
「打令,」史妮手握著黑色水鑽手袋轉了一個圈:「好看嗎?」
「啊!」若望看得有點呆。
「好看嗎?」史妮叫了,她急性子:「快告訴我,由頭到腳都是我自己設計的!」
「好看!」若望是個有教養的孩子。
「真的呀!」史妮挨過去攬住他的手臂,緊張、興奮又開心:「沒白費心機。若望,你快看看我的面部化妝,如何?如何?」
若望不能不低下頭看,史妮已仰頭,她那張臉:眉毛彎了又彎,粉白脂紅。眼睛上下都黏上假睫毛,眼皮上,啐:有淺紫、深紫、藍、金……兩片眼皮像兩塊調色板。鼻子的鼻影打得太深,嘴唇紅似火……
「我好看嗎?美嗎?」她急不及待地追問:「我是不是很美麗啊?看這邊,臉上還貼了金星。」
她這種刁蠻小姐,如果若望真的說出心裡話,恐怕她受不住要自殺:「好看,很有新年氣氛。」
「嘿!」她得意地笑:「我一向有品味。」
若望心裡想,史妮今天真難看,小丑一樣。其實,史妮是很好看的,校花呀!她平時不化妝,比現在起碼好看十倍。
「為什ど不說話?我一定美得令你發昏!」
「你今天來我家,陪我發悶?」
「悶?我的節目由早排到晚:看兩點半的電影、吃下午茶、吃新年大餐;然後……」
「看電影?買不到票子了?」
史妮放開若望,伸手進皮衣袋裡,然後揚揚手:「戲票!」
若望精神一振。
「除夕那晚你說過想看,我馬上叫司機訂購戲票。」
「史妮,謝謝你!」
「不過,我有個條件:吃過晚餐,你要陪我參加比絲的舞會。」
「我已經說過不參加了,大家都知道。」
「我答應過比絲帶你去,我們打了賭,你不去,我輸了。你忍心我敗在比絲手上?」她把軟綿綿的身體貼住若望:「我大不了答應你,只去看熱鬧,不跳舞!」
「我十二點就要回來了!」
「唔!一點!」
「怕了你!」
史妮笑了,推著若望:「快去換衣服,穿得漂亮些。你有沒有深紫色西裝?嘖!還是由我替你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