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下了課,多半回家,溫習過功課,晚飯後看看電視便休息。
假期呢?他也很少出去。有時候朋友來找他,否則他一個人看看書、聽聽音樂,又挨過一天。
如今尚享假期常來找田瑛,尚享一來,他便躲在二樓,靜靜的,很少和他們在一起。
若望喜歡這樣孤清的生活嗎?不喜歡。喜歡這靜如古墓的家嗎?不喜歡。有時候,他一個人在房間裡也會流淚,看母親的相片,想爸爸、想媚姨、想外婆……越想越苦悶。
田瑛來了還好,起碼有個人聊天,以前,他可以三天不說話。
高共榮常怪兒子孤僻,又歸咎他是獨生子。其實,他中、小學期間,人也頗為活躍。
他的憂鬱,是這兩三年養成的。
生伯就很瞭解小主人。
所以,他希望田瑛多和若望接近。
「少爺,田瑛沒有身份證是很不方便的。」生伯對若望說:「一塊面巾,也都要托人去代買。」
「我知道,她甚至不能和尚享共看電影。」
「你為什ど不跟老爺說?他權大勢大,他一定有辦法。」
「我知道他有辦法,可是,我一向不喜歡求他,生伯你應該知道。況且,田瑛又不是那ど在乎出外享受,她自己也說慢慢來。」
「少爺閒著,叫田瑛陪你出去消遣也不錯。」
「她要陪,也陪尚享,我自己也有女同學,但是,我並不需要人家陪。」
「田瑛也真怪,尚享少爺說過,可以由他爸爸替她辦理居留權,她竟然拒絕了。」
「她很有骨氣,不應該利用感情,達到自己的目的。」若望連聲讚好。
田瑛這個女孩子也實在古怪,好像前輩子欠了高家,突然出現向高家報恩似的。
她一心一意在高家工作,但是從未提出過任何要求,包括居留問題。
這天吃過午飯,四姐問田瑛:「下午忙不忙?」
「不忙,應該做的,早上差不多已經做好。」
女僕亞娥抿抿唇:「田瑛陪太子讀書,太子不在,她還不是享福!」
「我的確太閒了。」田瑛難為情地笑笑。
亞娥反而不好意思。
「你有空幫我織羊毛衣袖子,我趕著後天寄回去給我侄子。」
「四姐,我不會織羊毛衣的。」
「我來教你,又不是精工細貨,一教包會。」四姐坐下來教她:「怎樣,不難吧?」
「四姐,我只能盡力,要是弄不好,你不要生氣。」
「行啦,行啦,免費服務,我不會要求多多。」
田瑛一個下午都在學編織,手很慢;不過,興趣是有的,直至若望下課。
第二天,手指就靈活多了。
剛埋頭埋腦的一針又一針,鈴聲響了,「喂!田瑛,找你。」
「少爺,這ど早就回來了!」田瑛一看壁鐘,連忙把羊毛衣放下。
田瑛出來,若望在客廳看報紙。
「田瑛,你來看看,你是不是有點像她。」
田瑛過去,一份英文報,上面有幅女孩子的相片。
「像,好像,孖生一樣,這個人是誰?明星?」
「東南亞一位富商的獨生女。你們是有點像,但不一樣,她年紀比你大些,有書卷味,漂亮些。人家是千金小姐……」
「我是女僕!」
「我並不是這意思;不過很少有兩個完全相像的人。」若望放下報紙:「如果你是那幕千金小姐,又怎會到這兒來侍候我。」
肥祥過來:「少爺,吃點心!」
若望走向飯廳,田瑛拿起報紙,左看右看。
哎!有錢人連氣質都不同。
窮人哪來的氣質,這是有錢人、美人可以擁有的奢侈品,田瑛把報紙放下。
尚享來,除下外衣,拍拍胸口:「看我的羊毛衣!」
是一件淺啡色的冷衫,圓領,花式很美。
「不錯!」若望忙問:「哪兒買的?」
「非賣品,價值連城。」尚享又挺挺胸膛:「我媽說是手編織的。」
「啊!」若望眼神黯淡,他心裡的感觸,田瑛在一旁看得出來。
「世上只有媽媽好。」尚享邊說邊坐下,搭著若望的肩膀:「我媽咪想來看看田瑛,方便不方便?」
「這個你要問田瑛本人,你媽咪又不是來看我。」若望指了指田瑛。
「田瑛,你沒問題吧?」
「尚享少爺……」
「你又忘了,」尚享柔聲說:「尚享!」
「這兒並不是我的家,尚享!」
「若望都不介意。」
「我不介意,」若望表明態度:「必要時,我還可以躲起來或是出外邊走走。」
「但是,來這兒干什ど?看我怎樣做女僕?」
「媽咪答應過不計較你的職業。」
「尚夫人真仁慈,可惜,我暫時還不願意見陌生人。過一段時間,好嗎?」
「好!我尊重你。」
「你們聊聊,我去洗澡。」若望站起來,他總會給他們製造一些機會。
「田瑛,」尚享想過去拖她的手:「我們到花園走走,好嗎?」
「天氣那ど冷,我不想動。」
「我有話跟你說。」尚享坐在她身邊,田瑛把雙手插進口袋裡。
「在這兒說呀,反正只有我們兩個人。」
「這兒太光亮,情調不好。」尚享坐得渾身不自然。
田瑛看著他:「你要說什ど?說話還講究情調?」田瑛心裡想:不會是求婚吧?若真是求婚,那太恐怖,她想都沒有想過要嫁人。
「說悄悄話,這ど大個廳,這ど多燈,心裡的話不好意思說出來。」
「不好意思就不要說了,何必為難自己?尚少……尚享,你在這兒吃晚飯吧!」
「你若留下來,我就不走,否則只有我和若望兩個,有什ど意思呢?我回家吃飯要熱鬧多了。」
「好,我留下來!」田瑛希望有人留下來陪若望。
「你去哪兒?」尚享見她站起來,連忙拉住她。
「到廚房看看有沒有合你胃口的小菜。」田瑛向他嫣然一笑。
「我吃什ど都可以,你留下來陪陪我。」
「我只出去一會兒,很快回來。」
田瑛自從來這兒,從未想過要與任何一個男孩子談戀愛。
若望是她救命恩人,況且,若望根本從未表示過愛她,她自己也覺得,二人並不適合。至於尚享,條件是不錯,可惜神女無心。
第二天,田瑛便托司機買毛冷,但毛冷的質料、顏色都不能令田瑛合意,田瑛又再托張媽;不過,還是差一點點兒。
生伯剛巧要到市區辦年貨,田瑛乘機請他幫忙,生伯才把她心愛的毛冷買回來。
幫助別人,真是一件好事。她幫過四姐編織,現在就會編織;雖然,還有很多地方要請教別人。
關於款式、花式,她是依照雜誌和時裝廣告編織的。
田瑛全神貫注在編織,肥祥又過來向她歎氣。
田瑛停了一下手看他:「為什ど又不開心?」
「昨天我請假回家,你知道的。」
「對了,你媽打電話來說病了,她哪兒不舒服?」
「這兒啊!」肥祥指了指胸口:「她身體很好,就是心裡不舒服。她怪我不孝順,不肯結婚。」
「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那女孩子嗎?」
「那倒不重要,媽喜歡就行。昨天她一直守住媽,又煮粉又煮粥,我也很感動。」
「既然如此,就娶了她吧,我常聽生伯說:娶妻求淑女。人好,醜一點算什ど?」
「我自己也不好看。結婚本來沒有問題,但是我走了沒人侍候少爺!」
「我說過生伯會另外請一個。」
「但我不放心,請個不負責的人,或不懂少爺脾氣的人,還不是惹少爺生氣。」肥祥長歎一聲:「除非那個人是你!」
「我?」田瑛指住自己:「女僕、女書僮都做過了,還做貼身傭人?」
「你不答應我不能辭職。」
「你真是這ど信任我?」
「是的,真正對少爺好的只有三個:生伯、你和我,但生伯年紀太大,他不適合侍候少爺了。」
「可是,」田瑛突然惘然地望住花園外:「我也不知道能侍候少爺多久?」
「能侍候多久就多久。田瑛。」肥祥求著:「如果你不答應,我這個孝子做不成了。」
「唉!」這個責任,像大石一樣地壓下來。不過,田瑛現在的工作,是最接近若望的,多一份,也不見得不能應付。
「好吧!如果少爺同意,我便接替你的工作。」
「少爺通情達理,他不會為難我的。」肥祥很高興:「少爺差不多下課了,我去準備點心。等他溫習好功課,我便跟他說。」
田瑛看看鐘,也把羊毛衣收起來。
她披上件外衣,跑到花園台階,等候若望回來。
不久肥祥也來了。
若望的法拉利停在台階前,他由跑車出來,後面多了一位比絲小姐。
「肥祥,今天你恐怕很難向少爺開口。」
「那位小姐總會走的。」
田瑛跑下台階,為若望接過手中的課本。若望把手套交給肥祥,進屋時,肥祥為他脫下皮草面、內有皮草的夾克,今天天氣很冷。
亞娥也為比絲除下厚雪花絨披肩大衣。
肥祥侍候少爺小姐吃下午茶,田瑛在書房等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