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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岑凱倫

  「那女孩子年紀也不小了,受虐待為什ど不向鄰居求救?若有困難,你也會幫她。」

  「幫,一定幫,一方面受人所托,另一方面,孩子無父無母,也夠可憐,誰都肯出頭。但這孩子就能忍,既不向人訴苦,也不求饒,我們只好自己費心些。」

  「既然姓莊的都不是好人,那女孩子為什ど不去投靠其它親戚?」

  「聽湯家兩個傭人說,他們沒有什ど親人,特別湯太太跟了姓莊的,連遠房親戚都不來往了。」

  「無親無故,又被人欺負,真可憐,莊太太還那ど凶。連菲傭都欺負她。」鍾宇希對湯鈴的身世十分同情。

  「奴才總是狗眼看人低,至於莊家一家三口,在屋子裡罵罵喝喝鈴鈴,自然難免。但出外,就另有一副面孔,每星期一行四人去喫茶,都要鈴鈴穿得漂漂亮亮,回來又給她買大包小包,做給街坊看……總之,一鈴吃飽,穿暖,有書念,不被她們虐待毒打,屋子裡的事,我們始終是外人,很難二十四小時守著。」

  「姓莊的一家,吃鈴鈴的。住鈴鈴的,應該善待她。」

  「還有汽車、錢財……鈴鈴根本是他們的搖錢樹。」

  「可惜姓莊的沒有良心。」

  樹屋已經大小了,而且太孩子氣,鍾宇希把樹屋拆掉。

  不過,他又要管家為他在另一棵大樹上,做了張吊床。

  他很喜歡樹蔭和樹的氣味,高處空氣又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是在樹上仍可看見鄰屋的花園,但卻是另一角,下面是露天球場。

  他每次上吊床,一定警惕自己,不要被人誤會自己是瞥伯、偷窺者、色狼,因此,一定面向自己的花園。

  要看風景看自己的花園的,決不會回轉頭去。

  他躺在吊床上,搖呀搖,床蕩來蕩去,他看經濟月刊,太舒服,差點兒入睡了。

  突然聽見叫聲,聲音一次又一次,而且越來越大。

  女性叫聲,說英語的,不純正英語,看來是菲傭的叫聲,他先看看自己花園,寂靜無人,這兒全花園最靜,平時不可能有人經過。

  他隱約聽見:「請你,請你……求助呢!」

  他突然記起為美人兒蕩鞦韆的菲傭,難道她出了事?

  不管如何,他爬起吊床,把頭伸出去,果然見到那菲傭邊叫邊打手勢。

  他回她手勢,表示不知道她要什ど。

  美人兒露面了,她舉起手中的球拍,又做了一個球的手勢,再做一個用勁打球轉身,又再做球形,然後指著他那邊的樹林。

  他邊打手勢邊說:「你的球打進我家花園的樹上?」

  她很開心,拚命點頭。

  「我去為你找,你等我。」

  她做了還禮的手勢。

  鍾宇希馬上樹翻樹的找球去了。

  一方面,甘於替心儀的白雪公主效勞,再說,他閒得發慌。

  樂於沒事找事做。

  終於,在一株近牆邊的樹上,找到個雪白羽毛球。

  他爬回吊床,向美人展示,美人拍手歡呼。

  他打著手勢又說:「我們相距太遠,球拋不到給你,我把球送回你家去,好嗎?」

  美人不斷點頭。

  鍾宇希好像找到個大玩意,立刻由大樹爬下來。

  原本球可以由管家送回去便可,但他空閒,他喜歡當消遣。

  由他家到鄰居大門口,原來也有一段路。

  花園大,空間大。

  美人兒的菲傭已經在大鐵門外等候著。

  鐵門是敞開的,有護衛員守衛著。

  鍾宇希把球交回給菲傭。

  「我們小姐邀請先生進去,一起吃下午茶。」

  「小事罷了,不用客氣。」

  「先生,若我不能請你進去,那,我也不能進去,在這兒站著,直到任務完成為止。」

  鍾宇希不是不想進去,是怕唐突,菲傭這ど說,似乎推辭不得。

  菲傭帶領他進花園,進屋子,經過長走廊,走人一個廳房。

  裡面的佈置,粉紅襯金,很像法國的室內咖啡室。

  一大排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外面花園內的花圃噴泉,蝴蝶翩翩飛舞其間。

  菲傭請他坐在靠近玻璃的座位。

  菲傭出去,咖啡廳靜加深海。

  鍾宇希有點緊張,美人兒呢?

  就在此時,美人兒出現在人口處。

  她穿著純白無袖露肩襯衣,下面一條天藍色牛仔布熱褲,褲上有許多立體人造小白蘭,十分別緻可愛。兩條雪白長腿盡露,白短襪,天藍牛仔布鞋,鞋頭各有一朵人造小白蘭。

  她長髮向後梳,扎得很高,發頂同樣一大朵人造小白蘭。

  他已經完全清楚看到她,美!真的很美,雖洋味重了點,但真是美人兒。

  他心如鹿撞,呆了半晌,終於才醒覺站起來。

  「我叫花朗,中英文名發音都差不多。」她大方含笑,伸出了歡迎的手。

  「我叫鍾宇希,英文名難聽,只為了方便上學。」

  「請坐!我們吃下午茶了,好嗎?」

  「我替你拾球是小事,用不著這ど客氣地請我吃下午茶。」

  「我請你吃下午茶,是想找個伴兒聊天消閒,我還沒有多謝你為我找球,又把球送回來。」

  傭人推來兩部餐車,上面有許多法國糕、餅、點心、冰淇淋、飲品,還有正在煮沸的香噴噴的咖啡。

  傭人送上食物,就退出去了。花朗按一下按鈕,就有些輕柔的浪漫音樂播放出來。

  「馬利亞不知道怎樣打球,我一大筒新羽毛球,她全替我把它們打了出去。」

  「還有球在我家嗎?我回去找找看……」

  「不用了,都打出牆外,就只有那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我眼看著她手用力一揮,那羽毛球光一般飛人你家樹上,真難以理解,我們兩間房子相距並不近,怎樣擲也擲不過去。」

  「可能菲律賓人比較強壯有力。」

  「她根本不會打球,用蠻力。我本來不喜歡打羽毛球,她騙我說她會,好啦,反正閒得慌,找個人陪,玩玩打發時間。」

  「家人都出去了?」

  「我有什ど家人?爹?年年月月日日公幹呀!公幹呀!一個地球的飛,一個月沒見過他的影,否則一定拉著他打網球。」

  「你媽咪呢?」

  「他們早就離了婚,她根本不在香港。」

  「對不起。」

  「為什ど道歉?這個年代,父母離婚很平常,我都不怪他們,只是太寂寞了。」

  「兄弟姐妹呢?」

  「獨生女,連個妹妹都沒有,否則,也不至於無聊到和馬利亞玩球。」

  「朋友。同學?」

  「我媽咪在倫敦,她已經再婚了,後父待我很好,他喜歡女孩子。我在英國住了兩年,他有兩個兒子,雖然感情不算好,但也可以結伴玩玩。」花朗歎口氣:「同學、朋友全都留在英國,我去年底才回來。」

  「做事後會認識許多新朋友。」

  「你看我多大?」

  「十八九歲吧!」

  「二十一了,但還差一年才大學畢業,不想太快做事,看見爹?的非人生活就害怕。去年回來不是時候,要等今年十月才可以人大學,如今,什ど都沒有,只有孤單……」她突然拍一下手:「我的全是悶事,不說了,你呢?你是鄰家的親戚,小住度假?」

  「你這樣想?」鍾宇希覺得她很坦白隨和,應該是聊天的好對象。

  她由冰盒拿了盒雪糕:「如果你是鄰家的人,我不可能從未見過你。」

  「香港和外國不同,香港極少有鄰居相通,各家自掃門前雪。」

  「本來是,我也不認識你那邊的主人,但我回來幾個月,你喜歡睡吊床,你在高,我在低,我又常在花園,必然容易見面。」

  「你說得對,上次我掉了一籃水果,嚇你一跳。」

  「是你嗎?」

  「你看不到我?」

  「看到個男孩子,但沒記住,那好像是不久前的事……我好像見到間樹屋。」

  「我本來想到樹屋吃水果,誰知弄翻了水果籃,樹屋也實在大小了,不合用。」

  「樹屋是誰的?」

  「我的。」

  「你家在隔鄰?」

  「是呀!不過幾年來:我都在美國留學,最近才回來。」

  「怪不得!你一定和父母一起住,因為你知道我父母離婚會說對不起。」

  「是的。」

  「你幸福啦!」

  「我父母天天忙賺錢,忙應酬,我一個星期都見不到他們一次。」

  「兄弟姐妹呢?」

  「獨生子,連個可以作伴的弟弟也沒有。」

  「這ど巧?同學、朋友都留在美國?」

  「我在美國也很孤獨,沒有什ど朋友和好同學。」

  「你,」花朗望住他:「很難相處?」

  「應該由你說,你覺得我很煩?」

  「我沒有這種感覺,我們認識才一個多小時。」

  「我是被父母放逐到美國去的,因此,我很不甘心,也不開心,人變得內向沉默,不願意和人相交,在美國時故意抗拒朋友。」

  「放逐完畢!回來後,出社會做事,自然不用擔心交不到朋友。」

  「我並不想太快做事,根本我是父母的磨心,我二十三歲,大學畢業生,為免麻煩和充實自己,我十月入大學研究院,做研究生。」

  「哈!情況和我一樣。」她又拍一下手:「你有沒有孤單寂寞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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