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就說到馬圖斯。
「對圖斯我一直覺得很不公平,他和我們同住同吃,是為了接近你,貼身保護你。 認世交甚麼的,都是為了你好。至於說及她母親和你媽咪是多年同學和結義姐妹,是因 為我知道你和米勒痛恨他,他受傷後,我怕有一天你由米勒擺佈,要了他的命。於是, 我便編了個故事來騙你。但圖斯由頭到尾都不知道這件事,要罰,你應該罰老爹,他真 是含冤莫白。」
「但他真的拿了你.一大筆錢?」
「那些錢,不是他享用,如果不是做個孝順兒子,他也不會來我們家受氣。」
「孝順兒子?」寶寶記得,米媽媽也轉達過米勒的話,說馬圖斯是個心地善良又孝順的好青年。
「這孩子可憐,也難得。她母親是澳洲土生,他爸爸到澳洲念醫科,學成之後便成 婚。一年後他母親懷孕,十分開心,一直盼望有個女兒,連名字都取好了,叫圖斯,意 思是,斯人如圖畫般的美。結果生下兒子,馬太太十分失望,連兒子都不願多看一眼, 圖斯在完全沒有母愛的日子裡生長。」
「他父親也不愛他嗎?」
「愛!祇是位畏妻如虎,祇能偷偷的愛兒子,塞給他一點錢,環境好,衣、食、住當然不成問題,但人生在世上,不單祇為了華屋美食。而表面上、行動上,他父母是一致的。」
「馬圖斯其實也很可憐,甚至比我們一班人還要慘。」寶寶歎口氣:「後來呢?他不是有兩個妹妹嗎?」
「馬太太終於連生兩女,達到她的願望。兩位千金受盡父母的嬌縱寵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圖斯在家中的地位就更加下降,而且,除了受母親冷待,還被兩個妹妹欺負。」
「他比我更可憐,早知道他那麼苦命,我就不會為難他,待他好一點。他經常打架 ,是不是受委屈太多,心理不平衡?」
「誰說他常打架?」
「米勒,他說馬圖斯常打架,所以功夫才那麼好。他真是好棒,一個人對付五個黑社會打手,把他們打得抱頭竄遁。內心鬱結太多,打打架散散悶是好事,又可鍛煉身手,不然他怎會那麼出色?」
「馬圖斯在澳洲時,鄰居住了個混血老頭,他年輕時喜歡到處流浪,到處學功夫,尤其醉心中國武術,此外,空手道、泰拳、劍擊都下過功夫。年紀大了,留居澳洲,收了些門徒。馬圖斯自小沒人關心,便常到鄰家玩玩,也學人舞手動足,混血老頭見他聰明過人,愛他如子,就教他各種武功。馬圖斯三歲半便開始學武,一直不停學了五年。」
「為甚麼不學下去?」寶寶越聽越有興趣,索性關掉電視機,桂姐也送上消夜。
「馬太太要丈夫回香港賺錢,醫生在香港掛牌行醫最容易發達。馬圖斯祇好別過恩 師,不過他來港後仍然不停練武,又參加學校的武術班,還到式館正式學過鷹爪功。」
「他因為練功,無心向學?」
「怎會?他年年考第一,他拿獎學金念中學、大學……」
「爹!你別說他在香港大學念藥劑?」
「他是呀!他在香港大學四年了,去年畢業,便利用獎學金考了個藥劑師牌回來。」
「噢!」寶寶拍一下頭:「怪不得他教我做的功課都拿A,怪不得他對大學情況那麼熟識,他為甚麼不說?不夠坦白!」
「他第一天來上班,你已經認定他是下等人,沒學問,叫他怎樣說o其實他是名醫之子,出身好、有學問,比你那些觀音兵還高一級呢!」
「其實他外表斯斯文文,和其它保鏢不同,但另一方面他又有做保鏢的條件高大、 強壯、武功又好。爹!他怎會那麼醉心學武?」
「他從小受家庭忽視,混血老頭對他影響很大,課餘有空閒時間,他既然沒有家庭樂,自然不會留在家裡。但他又不是PLAYBOY,既不愛聲色犬馬、又不多追女孩子。閒著便學武,反正有益身心健康。」
「他真的沒有交過女朋友?他雖然不太英俊出眾,不是那種白馬王子,但他功課好、武功好,女孩子多半愛英雄。」
「亞奇說,自從他念中學,已經有不少女孩子愛慕他,美人愛英雄。他常代表學校、拿獎,獎盃、獎狀不盡,但他一向抗拒女孩子,大概是因為家中兩個刁蠻妹妹影響至深。」
「是的!他對女孩子的確很抗拒,朱迪喜歡他,他不肯接受,我因此恨他。就算我對他好,他初期也抗拒。爹!他既然沒有不良嗜好又不追求女孩子,為甚麼突然要三十二萬?」
「為他母親。」
「他母親?他母親不是對他不好嗎?」
「所以我說這孩子孝順、難得。唉!這又是另一個故事。」父女吃過消夜,胡大富 又說:「你要睡覺了?」
「不!我要聽下去,頂多不睡覺。爹,說呀!」
「馬太太因為政冶因素,一定要移民,但她嫌澳洲太悶,太靜,這一次的移民地點是美國。馬醫生雖然在香港吃香,但到美國行醫就不是這回事。馬太太為了繼續過其香港式豪華生活,除買了一間豪華大屋自住,又買了一間又一間房子,準備馬醫生萬一收入差的時候,她也可以收房租維持豪華生活。但這麼一買過了頭,欠下銀行七十萬,當時,手中物業,連居住著的大屋也賣掉,又趕著要到美國報到,但因欠錢起不了行。於是一家人籌款,父親的名廠鑽表十二萬;圖斯多年零用儲蓄、獎金甚麼的七萬多……其實她兩個妹子的錢箱裡,有不少不同類金幣,但她們各自抱著不肯放。馬太太氣得哭了,那時候才知道兒子好。但無論怎樣還欠三十萬,這時,亞奇實在捱不住我們這份工作,而圖斯又等著三十萬助他一家移民,願意來我家當貼身保鏢,我當時很擔心白居理來找你報仇,極等人用,見他功夫好,獎狀一疊,人斯文有學問,便答應聘請他,十個月為期。」
「那三十萬真的給了他母親?」
「沒有那筆錢,他一家人走不了。」
「他以德報怨,不記恨又孝順,他父母仍不帶他移民?」
「留下來是圖斯自己的意思。他不是不要家庭,是想留下來為香港多做幾年事,人人走掉,會把香港弄垮。」
「十個月,他每月祇有二千元零用,真可憐。其實,他不應該幫他媽媽,她根本不愛他,他怎能這樣偉大?」寶寶為圖斯不值,亦很擔心他:「他找到工了吧?」
「他一早找到,但因為要賺三十萬,所以把工作推掉,但那機構非常賞識他,願意等他,他六月底就去上班。」
「為甚麼不馬上上班?他母親連祖居都賣了,他每月才祇有兩千元,夠錢維持衣食住?」
「他說,他要遵守合約,和我簽約合約一天有效,他一天仍受聘於我,不能在外做事賺錢,否則他拿了我三十二萬便有愧於心。」
「這傻蛋!他吃西北風?他在哪?」
「窩在亞奇家中。寶寶,我們叫圖斯回來好不好?」寶寶想一想,搖頭:「那天我一時衝動,把他趕走,沒理由再請他回來。況且,我再也不需要保鏢。」
「但合約訂明,十個月內我供應他食住及一切開銷零用,他守約,我沒理由不守信用。」
「等一個適當的時間才叫他回來,但身份不是賓主,是朋友。」
「好呀!就等你二十一歲生日。」「太明顯不好,讓我想想……」
※※※
「爹,最近怎麼每晚回來吃飯?」
「陪你呀!你一個人在家寂寞。」
「不用賺錢嗎?」
「錢當然要賺,工作的酬勞,但女兒比錢更重要,白天勤奮些,公事應酬放到午餐 去。」
「爹!媽咪以前也很寂寞的。」
「我知道。你媽咪的死,我負百分之八十責任,她也要負擔百分之二十。」胡大富見女兒沒有強烈反應,才敢說下去:「你媽咪從小內向,好靜,她因為考不上大學,鬱鬱下嫁給我。結婚初期日子快樂,她產下你後,又患了產後憂鬱症,每天就是看書冥想,通常一星期不說一句話,連陪我看場電影都不肯,若說放心不下你,但你有護士、保姆、傭人照顧,偶然離開一下不會發生問題,但她寧可在花園亭子看書一日一夜……我想,反正在家寂寞難過,倒不如出外多賺點錢,所以你母去世時我竟然還在外國,那是大錯特錯,亦令我終生遺憾。」
「對我呢?媽咪死了,你為甚麼不要我,把我交給大姨母?」
「冤枉啊!根本我很愛你媽咪,更疼你,妻子去世,你就是我的命根。當時,你大姨母以我妻死孩子無人照顧為理由與我們打官司爭取你的撫養權,我不幸敗訴,但全部文件我保留在保險箱,你隨時可以查看。你大姨母帶走你,還把你母親不少紀念品帶走,我好困難才搶回你媽咪兩張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