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祥飛面色如土,失焦的眼眸彷彿已經看到自己不斷下墜的身軀,耳邊傳來陣陣呼嘯的風聲……
「鴻遠,跟我到辦公室。」
* * *
從櫃子中取出私藏的冰酒,軟木塞一拔開,酒香就飄了出來。總編注了滿滿兩杯,與愛將分享。
雷鴻遠端著酒杯仁立在窗前,居高臨了欣賞燈火通明的台北夜景,美則美矣,不知隱藏了多少骯髒醜惡。
「這次又要在做什麼缺德事了?」無功不受祿的道理他懂。
總編將一疊照片扔在桌上喝了一口酒道:「這次咱們的目標,絕對是死了只有人笑沒有人哭的爛貨。」
「穆崇真?」雷鴻遠微微吃了一驚.拿起照片仔細端詳。「跟她一起喝咖啡的男人是誰?眼生得根尖.應該不是公眾人物。」
「他叫李家慶,是冰山女魔頭的舊情人。」
總編一口飲盡杯中佳釀冷笑道:「那個臭姨子,仗著老公是法界長老,作成作福,咱們報導的篇幅才指頭大,她就幫當事人洋洋灑灑寫萬言書告咱們譭謗,附帶天文數字的民事賠償。」
「你不是已經封她為「趕屍族」了嗎?」雷鴻遠一挑眉,反問道:「我記得那文章是老大親自執筆,用最惡毒難聽的字眼揶揄她為了錢勢權貴嫁給足以做她爸的法學教授。這還不夠難聽?不然你想怎麼樣?」
總編「啪」 的一聲捏碎水晶杯,「我想她死!」
發現這種說法傳出去鐵定惹來牢獄之災,他改口道:「沒那麼嚴重啦!只想給她一點苦頭吃吃,否則我心裡不痛快。」
老大拗得也太硬了吧?雷鴻遠飛快地思考。
他待的這家雜誌杜采連坐法,如果法院判決雜誌技應賠償當事人名譽損失,記者也要跟著賠。
總編身為主管把關不嚴,加倍賠償。
由於報導內容勁爆,雜誌社每個記者幾乎都是法院的熟面孔、幾年下來加加減減,穆崇真少說也咬掉總編一棟陽明山別墅。
總編將碎片收拾乾淨,取出另一隻水晶環,自斟自飲起來。「鴻遠,你覺得咱們這回勝算大嗎?」
「光憑這些照片,機率等於零。」雷鴻遠大剌剌翹著二郎腿。「 大學時代的朋友相約出來見面聊天很正常,就算真有姦情,人家也只當是堅定的友情。」
總編獰笑著說道:「咱們派三組人馬,日夜跟監,我就不信拍不到他們在街頭擁吻的畫面!OK!shit!danmit!」
老大愛罵就讓他罵個過癮吧!雷鴻遠一杯接著一杯,不是每天都有這種好康,不及時把握對不起自己。
「打倒女魔頭是我畢生的夢想。」總編握住雷鴻遠的雙手道;「這次任務就交給你了,只要能夠做掉穆崇真,我的位子讓給你做。」
兩個大男人手牽手能看嗎?
還不想去荷蘭跟阿修羅一家親的雷鴻運抽回手,咳了一聲道:「老大,現在講這個也許不中聽。穆崇真是律師,本來就和咱們不同邊,任誰都一樣,沒必要特別針對她。」
「放屁!」總編狂怒地吼叫道:「臭婊子仗著她後頭夠硬.又有三分姿色,迷得法官暈頭轉向,賠償金額隨便開隨便准, 一毛錢也不刪。我還有多少棟房子可以賠?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他雙眼射出兇犯的光芒,頰邊肥肉更是一抖一抖地抽動。
「一句話,你是幫她還是幫我?」
「這不是幫誰不幫誰的問題。」雷鴻遠保持冷靜,說道:「就算做掉穆崇真,馬上會有另一個律師接替她,除非把律師趕盡殺絕,否則這麼做沒意義。」
長期吃癟,人財兩失,總編早已鐵了心,非整死女魔頭不可。
「有沒有意義輪不到你說話,我叫你寫作就寫!」
拾出上司的威風壓人?他打錯算盤了。
雷鴻遠面色一沉,冷笑不離唇。
唯一壓過他的人現在躺在病床上,是死是活還很難說。老大只是叫好聽的,真以為他怕丟頭路嗎?
雷鴻遠的反感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總編暗叫不妙,連忙改採哀兵姿態,低聲下氣地求道:「鴻遠,我給你最大的自由,從來都是你怎麼寫、我怎麼登,有哪個總編這麼配合?這次就當我求你寫。」
雷鴻遠皺眉沉思。老大怪可憐的,但他要仔細考慮清楚。
「女魔頭比鬼還狠,想要不著痕跡地調查她,除非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則甭想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樹大招風,看穆崇真不爽的還嫌少了嗎?她到現在都安如泰山,功力之深,連恨他入骨的敵人都不得不佩服。「鴻遠,我沒有叫你無中生有、顛倒黑白,那是穆崇真的拿手絕活,誰跟她一樣犯賤!」總編遊說道:「如果李家慶和她只是朋友,這件事一筆勾銷。我告怕了,還會笨到自取滅頂之災嗎?」
這倒是真話,太歲爺頭上動土,鐵定告到傾家蕩產。不然冰山女魔頭的外號是怎麼來的?
總編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勸道:「如果查證的結果,跟我猜的情形不謀而合,你再斟酌著寫嘛!」
禁不起總編千拜託萬請求,雷鴻遠終於鬆口了。
「醜話說在前頭,要我捏,恕難照辦。」
「那當然,那當然。」
總編點頭如搗蒜,滿口應承。
他說著晃出第二根手指頭,「這件事不要讓太多人知道免得分生枝節,影響我的行動。」
總編頭點得快要掉下來:「是是是!消息走露還拍個鳥!」
雷鴻遠用後一個要求也很簡潔。
「我要全權處理這件事,你能保證絕不於涉嗎?」
總編笑得見牙不見嘴,賭咒發誓道:「保證連點符號都不改。」
雷鴻遠放下酒杯,將明片掃進牛皮紙袋走人。
「有消息,我就會跟你報備。」
穆崇真,你的死期到了!
總編獰笑著喝乾杯中最後一滴酒。
第五章
天氣炎熱,火辣辣的陽光曬得人頭暈眼花,汽車司機搬完最後一個紙箱,拿起灰灰髒髒的毛巾不斷擦汗。
「小姐,麻煩幫我簽收。」
藍慕華接過皺巴巴的三聯式簽單,滿臉歉意:「張先生真不好意恩,星期天還叫你幫我送貨。」
張姓司機將毛巾掛在脖子上,無所謂地笑笑說:「最近好日子多香水百合全省缺貨,這是最後的二十五箱,再多也沒有了。」
送走了小發財貨車,藍慕華吆喝躺在長椅上假寐的大個兒起來幹活。「喂!別偷懶,幫我把花拿出來餵水。」
被當成小弟使喚的雷鴻遠不甘不願地起身,順手抄起美工刀劃開紙箱,投籃似的把香水百合扔進水筒裡。
湖人隊、馬刺隊的三分射手也沒他神准吧?
家裡公司事情一大堆,阿修羅還不放過他,硬拗地來花店打零工,還是不支薪最悲憤的那一種。
雷鴻遠把損友十八代祖宗一個不漏全招呼一遍。
藍慕華悠閒地在一旁監督,好心地提醒道:「喂!紙箱不是我的喉嚨,你不必那麼用力。」
阿修羅啥事化沒做,她一天叫「承修哥」 的次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這麼賣命,她卻叫他「喂」!
媽的,不公平到了極點!
他要抗議!
雷鴻遠「咻」的一聲劃開紙箱。「少廢話!你到底有沒有打電話給阿修羅?他怎麼說?」
做白工他認了,忍受笨女人無止無盡的說教雖然不好玩,總比整天跟辦公室那群人大眼瞪小眼來得愉快。
但是,他堅持阿修羅要親口跟他道謝,這是原則問題。
「你不會去查通聯紀錄嗎?」
拂開垂落前額的髮絲,藍慕華勤快地逐箱檢查香水百合的品質,不去碰觸雷鴻遠怨氣四溢的目光。
崇真介紹的客戶是獅子會的前會長,出豐豪闊,潑天巨富嫁女兒,她的小小花店跟著沾光。
想到即將滾進錢袋的白花花鈔票,藍慕華心情特好,菱唇彎彎,勾出一抹壞心的賊笑。
「我都用你的手機打電話,天天照三餐問候。是你自己叫我打的唷!繳費時可不准偷偷罵我。」
怪不得最近的通話費暴漲,原來是豬頭女人暗中動了手腳。
「你這個老奸巨滑、陰險卑鄙、佔人便宜、愛揩油的壞小孩,我發誓,總有一天要你後悔活在這世上。
不准偷罵,那他就光明正大地罵總可以吧?
雷鴻遠源源不絕吐出一連串絕對是兒童不宜的髒話。
「承修哥說,如果我不去荷蘭相親,他就要你長期駐守在我的花店。兩害相聚取其輕,我只有認了。」
自從接了崇真介紹的客戶後,花店生意漸有起色,養活自已不成問題,她才不去荷蘭當拖油瓶呢。
像日辛勤工作的蜜蜂,藍慕華快手快腳清除百合花多餘的枝葉,搭上黃海芋、淡紫郁盒香、愛情的甜美瞬間蔓延開來。
他是「害「嗎?她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害,根本是無法回收的車諾比核變遺留下來的毒性廢料!
雷鴻遠劈哩啪啦又是一長串匪夷所思的毒言辣語。
他有完沒完?嘴巴裝了鹼性超耐力電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