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承修卻不作此想。
光從小藍哭得死去活來這點觀察,阿遠在她心中份量恐怕是會讓書華抱著醋桶狂飲的那一種。
藍書華口沫橫飛地又說:「小藍最佩服的哲學家是康德。她服膺康德講過的一句話,人應該被當成目的,而非工具對待!你把她當成搜證的工具,她生生世世都不會原諒你。」
雷鴻遠痛苦地閉上眼睛。
羅承修踢了下藍書華的腳,示意他該閉嘴了。
藍書華回瞪他,我還沒罵夠呢!
「牛排不是這樣切的。」
說著,羅承修極其自然地握向藍書華的手,接手他的刀叉,沒多久,盤中的大塊牛肉已成了一口一塊的肉丁。
看在有人服務的分上,藍書華暫時放雷鴻遠一馬,吃飽了才有力氣,今天非把這個混帳傢伙罵哭不可!
羅承修自己的鱈魚排卻是分毫未動。
「阿遠,你有什麼話好說?」
「文章是我寫的,照片是我拍的,這些我承認。」雷鴻遠點燃一根煙,濃眉糾結在一起。「但稿子不是我傳的。」
藍書華「啪」的一聲扔了刀叉,指著雷鴻遠又要開罵,但因滿嘴塞滿牛肉,只發出喃喃不清的咿晤。
「檔案沒長翅膀,不會自己飛向雜誌社吧?」羅承修不愧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幫他講出口。
藍書華忙不迭地點頭,灌了一大口水。
「我想,有人在我的電腦動手腳。」
羅承修皺眉道:「是誰?」
雷鴻遠雙眼射出凶狠的光芒。
「你也認識,龔眉儀。」
「學妹?」
羅承修不放置信,問道;「你確定嗎?不是公司的同事動的手腳?不是你那想整精敵想瘋了的總編嗎?」
「我在這段期間都沒進過辦公室。」只有能夠自由進出雷家的人,才可能動他的電腦。
「我問過小姨,龔眉儀前幾天送一份文件來給阿爸簽名時,在家裡逗留了大約十來分鐘。」
藍書華終於把牛排全部解決,拿起餐巾擦拭油膩的嘴角。
「你不是高手嗎?怎麼連自己的電腦都守不住?」
雷鴻遠冷睇不斷找碴的傢伙一眼,冷哼道:「視團系統能設密碼的地方,我一個也沒漏掉。」
羅承修站在仲裁者的立場沉吟道:「如果是學妹,那就有可能。她功力不在你我之下,只是深藏不露。」
藍書華滿心小服氣,承修幹嘛那麼護他?
讓小藍哭的人,就該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
「我看龔眉儀只是他找的管死鬼,根本就是他自己傳的稿,還想怪誰?男子漢大丈夫,敢做不敢當嗎?」
雷鴻遠口氣冷峻得像結了冰。
「如果真是我做的,我何必否認?反正目的已經達到,我應該開開心心準備接收總編辦公室,何必在這裡聽你大成厥詞!」
你這個缺心沒肝少肺的混帳傢伙,居然敢跟我大小聲,今天我不代小藍揍得你滿地找牙,名字讓人倒過來寫!」
雷鴻遠滿臉不屑。「憑你?下輩子比較可能。」
「誰跟你耗到下輩子!我馬上就教訓你!」
藍書華拳頭一下了握緊,一下子鬆開,很想就這樣照臉摑過去,打他一個滿臉十分。
羅承修一拍桌子,說道:「都別吵了!這裡是公眾場合,吵吵鬧鬧像話嗎?別丟臉了!」渾然不覺自己的聲音也震耳欲聾。
藍書華心裡乍然一陣酸溜溜的。
「你幹嘛替他講話?小藍是不是你妹妹?她哭得那麼慘,你都不心疼?」
「她在哪裡?」雷鴻遠立刻追問。
藍書華惡意地斜睨他。
「你當我蠢蛋嗎?不告訴你!」
雷鴻遠不去求他,轉向一旁的羅承諾,
「阿修羅,你是相信我的對不對?那你告訴我小藍在哪裡,我這幾天找她找得快瘋了。」
」你敢講的話,咱們就一刀兩斷!」藍書華出言恫嚇。
「擺脫你是阿修羅的福氣。」雷鴻遠冷冷接口。
唉!這兩個人一見面就不對盤,以後怎麼當親戚呢?
羅承修歎了口氣,搖頭道:「我不能說。」
雷鴻遠眼神黯淡下來。
藍書華心裡的得意就不必說了。
「小妹不准我說,我說了她從此不理我。」羅承修自有不得已的苦衷。
藍書華很快補充道:「我理也不理你。」 「阿遠,解鈴還需繫鈴人,你是聰明人,應該懂我的意思。」羅承修不忍見多年的好學第那麼絕望,出聲提醒。
雷鴻遠抓住組承修,噪音變得暗啞又濁重,懷著一絲希望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藍書華大出聲。
他才不讓混帳加三級的大野狼繼續去騷擾小藍呢!
羅承修歎了口氣,怎麼偏自己倒楣?卡在他們中間,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你想想,小妹為了誰跟你大動肝火?」
講這麼白還不懂,阿遠自己要討罵,不是他的錯了。
「穆崇真?」
雷鴻遠小小的希望幻滅了,穆崇目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丟到古井永遠沒人收屍,怎麼可能原諒他?
「沒錯,你等著接律師函吧!」
想到他傾家蕩產流落街頭的落魄樣,藍書華心裡一陣痛快。
送佛送上天,念在往日的情分,這次他就好人做到底。
羅承修點出一個雷鴻遠從沒考慮過的關鍵人物:「穆崇真只聽一個人的話,你該知道那個人是誰。」
藍書華「咦」了一聲,自動對號人座:「該不會是我吧?嘿嘿嘿!有可能哦!她一向敬我如兄長……」
羅承修受不了這個活寶,這次換他催促了:「我們也該走了……」
藍書華波羅承修硬拖出店門外,不顧其他客人嫌惡的目光,大聲嚷嚷道:「姓雷的,求我吧!我可以勸崇真原諒你哦!這樣小藍就不會生氣了。死人哪!什麼叫我不夠……很看不起人耶……那不然你是誰……」
第十章
暖暖溶溶的陽光灑在身上,海風輕輕柔柔地拂過面頰;白浪在海面上跳舞,多情的太平洋,終年守候著東台灣的淨土花蓮。
少了學童的喧嘩笑語,星期天的國小校園田得分外寧靜。
「終於找到你了,你可否會躲。」
穿過空蕩蕩的操場,李家慶看見秋於上坐著一抹孤寂的身影。
藍慕華長睫半掩的水眸寫著驚訝。
「學長!你怎麼來花蓮?」
他不是應該寸步不離地守在崇真身邊嗎?
踢開空空如也的咖啡杯和沒咬半口的麵包,李家慶霸佔另一個蕩鞦韆。好久沒碰這玩意兒了,還真有點懷念。
他踩遍花蓮縣市大大小小的街道,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團契教友開設的藝術咖啡精舍。得知小丫頭外帶原味苦咖啡和幾塊麵包,獨自跑到半山腰的小學校園沉澱心情,整理情緒。
「你哦,一聲不吭跑來花蓮,也不怕人家擔心!」
李家慶目光充滿憐惜,小丫頭本未就不長肉,這幾大折騰下來,就算冒充非洲難民也不會有人懷疑。
藍慕華本來就低著的頭垂得更低了,腫得像核桃的眼睛又泛上了淚。
「我沒臉見崇真,更沒臉見你。」
「傻丫頭,你又沒做錯事,為什麼不敢見我們?」
唉!上帝把她教得太成功了。
一股人是死鴨子嘴硬,硬不認錯,她卻剛好相反。李家慶簡直拿責任心過強的學妹沒轍。
藍慕華心裡油煎似的,學長為什麼不罵她?為什麼不揍她一頓替崇真出氣?他愈是寬宏大量,她更加無法原諒自己。
「崇真還好嗎?」
「你猜呢?」
李家慶將鞦韆蕩得更高,聲音在半空中迴響:「小真那麼愛面子的人,發生這種事,心情會好到哪去?」
藍慕華豁然起身,要不是李家慶快手快腳地抓住她,她大概就直接從操場邊緣縱身一跳,沉到太平洋當人魚公主了。
「不要衝動,學長年紀大了,禁不起嚇喔。」
李家慶連忙安撫淚漣漣的小丫頭,她跳下去他就麻煩大了!
他去哪找一模一樣的學妹還給雷鴻近!
「小真沒怪你,我更加沒怪你,你不是生下來替上帝背十字架的,不要把所有的責任往自己肩上攬。」
藍慕華抽抽噎噎哭個不停,哽咽著說道:「都是我害的,都是我笨……勳勳的照片都……」
說到這裡,雷鴻遠活該遭天譴了。
勳勳那麼小,大人的事不該牽扯上他。李家慶就是看不順眼這一點,才會要求他付出代價。
只是,他萬萬沒料到雷鴻遠那麼阿莎力,別說殺價了,根本是要五毛給一塊,真是卯死了。
李家慶揉了揉她海風吹散的頭髮。
「雷鴻遠來找過我了。」
「他還敢去見你們!」藍慕華怒火燎上心頭。
有人掌白花花的鈔票上門請罪,他可是很歡迎的。
又揉了揉她的頭髮,李家慶笑道:「樓子是他捅下的,當然要他自己收拾。他不來才會出人命。」
雷鴻遠不是火燒不死、水浸不爛、子彈射不穿的好萊塢電影英雄,李家慶在商場打滾多年,多的是黑道朋友願意免費提供服務。
「他有向你們道歉嗎?」藍慕華沒啥信心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