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不要過來!」
藍慕華退後,一步一步地退,像是要退出他的生命:「早知道就聽崇真的話,不要相信一個會傷害自己姊姊的人……」
被愛情蒙蔽了眼睛,是她自己蠢,怨不得別人,她甚至不怨雷鴻遠,他從來沒有隱瞞自己的職業。
是她近乎白癡的天真,才會相信他是出自對新聞的熱愛,才會在八卦雜誌社工作,有朝一日,能夠寫出足以奪得普立茲新聞獎的作品!
「早知道你是這種人,一開始我就不該讓你踏進花店半步!如果能夠重來,我絕對不會讓你有傷害崇真的機會!」
只可惜,天底下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早知道」、「沒有時間倒流」,更沒有讓人「從頭來過」的機會。
「穆崇真是很成功的律師,做人卻很失敗,恨不得她死的人還嫌少了嗎?」雷鴻遠試著跟她講道理。
憶起穆家老二訂婚宴上的不愉快插曲,藍慕華承認這話有一定的正確性,到了嘴邊的反駁,卻又嚥了回去。
「我不寫,老大也會叫別人寫,這家出版社不登,別家出版社也會登。除非穆崇真行得正做得直,否則永遠會有人拿她做文章!」
豈有此理!
「崇真不是公眾人物,她的私生活不必被杜會大眾拿放大鏡檢查!」藍慕華扣住隱私權應受保障的大帽子,半步不讓。
雷鴻遠快被法律系教出來的學生給搞瘋了,本以為小妮子沒染上法律人開口閉口基本權利的惡習,結果還是……唉!
「你不知道應然與實然之間,永遠存在不可跨越的鴻溝嗎?」
雷鴻遠解釋道:「那些被穆崇真整得死去活來的人,哪會在乎憲法保障人民隱私權的高調?她在法庭上指責通姦犯如何泯滅天良,可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站在被告的位子上?法律是定紛止爭的工具,不是律師漫天喊價的武器,如果她能夠這麼想,別人就不會那麼恨她了!」
藍慕華摀住耳朵,她不要聽他的狡辯。
「你是外星人嗎?你聽不懂國語嗎?那是崇真的私事,教授都答應離婚了,你替他申什麼冤?居然還把小勳勳的照片刊出來!等一下那張照片……那張照片……」
她無神的眼光落在桌面壓在墊子下的照片中,小勳勳的笑容依然天真可愛,這時候著起來卻分外怵目驚心……」
反正她遲早會知道的:「是我翻拍的。」不如自己先承認,省用她往更糟的方向猜。
藍慕華背靠著牆,感到心力交瘁,整個人被抽空似的,就要站不穩了,就要跌到地獄去了。
「我知道了……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為了翻拍一般狗仔記者拿不到的照片,怪不得你肯幫我的忙……原來都是有代價的!」
藍慕華感到說不出的歉疚和自責,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連小勳勳都成了受害者,瞧她害了多少人!
淚已經乾涸了,心也死了,但腦袋沒有停止運作。
「李家的別墅位置隱密。連我都不知道它在哪裡,你怎麼知道?怎麼會在那裡拍到崇真和學長?」
事已至此,沒啥好隱瞞的了。
「小鬼頭說的,你的小魚是他弄死的,我幫他背黑鍋的代價,就是套出李家的別墅地址。」
雷鴻遠心中充滿著恐慌與絕望,他要失去她了!
啪!啪!啪!
藍慕華大聲鼓掌,拍到兩隻小手腫得像麵包,還不停止。
「真是深謀遠慮啊,我怎麼沒想到呢?我怎麼會那麼蠢呢?被你耍得團團轉,你一定很高興、一定覺得很好玩吧?」
藍慕華一臉傷透心的冷然,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賠了自己的心也就算了,連累崇真的名譽,學長的婚姻,我把所有人的幸福都賠光了,總要有個贏家啊!你好得意是吧?你笑啊!你怎麼不笑?每次你笑都有人要倒大楣,我……」
付出那麼慘痛的代價,她終於懂了,也怕了,怕那隱藏在笑容之後的奸險。而更可怕的是,他的溫柔呵護都只是假面具,有所圖謀才是真面目。
「別再說了!」
雷鴻遠丟了書,不顧一切地衝上去緊緊抱住藍慕華。就是要判他死刑,也要給他一個最後答辨的機會!
「你聽我說!」
藍慕華瘋狂地掙扎,不計後果地掙扎,就算被逐出上帝的樂園,她也無法忍受撒旦的擁抱!
雷鴻遠任憑她撕打扯咬,也絕不放手。他怕這麼一放手,她就會從他的生命中消失。
「文章是我寫的沒錯,但我沒把稿子交給總編!」
「那有差別嗎?交稿需要勞動雷大記者親自出馬鳴?現在網路那麼發達,大可讓電腦代勞,你以為這樣帳就不算在你頭上嗎?」
藍慕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不停地掙扎,不惜弄傷目己也要離開禁錮她自由的男性胸膛。
雷鴻遠一字字說道:「我沒有把稿子交上去,也沒有授權任何人使用它,讓我查出來是誰搞的鬼,那個殺千刀的傢伙肯定不會死得太好看!」
她不相信!
再信他,就是比白癡還低能,這麼笨還不如去死一死的呆瓜!
藍慕華用力踢雷鳴遠的小腿骨,生性和善的她,再怎麼生氣也使不出叫人絕子絕孫的陰毒步數。
這招防身數還是他教她的!
雷鴻遠痛得彎下腰,藍慕華抓了他掛在腰際的阿尼機,一路衝進廁所,把自己反鎖在內。
一拐一拐地走到廁所門前,雷鴻遠也不敲門了,夾著痛楚與焦慮喚道:「廁所空氣不好,有話出來再說!」
「除非你永遠消失!否則我不出去!」眼淚不聽使喚地一直掉一直掉,藍慕華終於發現,心痛是會要人命的〕
雷鴻遠思索補救的辦法。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想放棄自己尋覓覓近三十年才找到的摯愛。
「我跟穆崇真道歉,她要多少錢我都賠給她!」
雷楓集團年營收高達數十億新台幣,就是金山銀礦他也賠得起。
「那不是錢可以解決的!」
藍慕田旋開手機蓋,撥打國際長途電:「你要承修哥說一句話才肯走,那我就叫他親口對你說!」
現在就是牛頭馬面來拖他,他都不走,
「承修哥,你叫他走,你叫他立刻就走!」
藍慕華顧不得現在荷蘭是幾點,對著活簡絕望地大喊。
雷鴻遠可以想像睡眼惺地的阿修養一臉呆滯的神情,要不是他現在實在沒有那個心情,否則早就笑到地上打滾了。
「小藍,出了什麼事了?」
顯然藍書華也驚醒了。
聽到親人的聲音,藍慕華眼淚如決堤的河水,奔流不歇。
「哥,你叫他走好不好?我不想再見到他!」
羅承修搶過話筒,就算他本來還有三分睡意,看到愛人變得很難看的臉色,現在也全醒了。
「阿遠對你做了什麼嗎?你叫他聽電話!」
小妹哭得話都說不清楚,直接向罪魁禍首比較快。
哭得硬咽難言的藍慕華從窗戶將阿尼機扔出來, 雷鴻遠眼明手快地接任價值兩萬塊新台幣的行動電話。
「阿修羅,是我。」
雷鴻遠已經做好聲討的心理準備。
「沒那回事,我沒有對小藍亂來,她哭是因為……你聽我解釋……不是的……我沒有……」
藍慕華的悲憤然到最高點。
「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叫他走!他不走的話,那我走好了!我讓所有的人都找不到我!」
雷鴻遠打從心底泛上一聲無奈的歎息,問題愈來愈棘手了。
「阿修羅,你要不要回台灣一趟?」
* * *
「我早就說不務正業的男人不能信任。」
很有先見之明的藍書華目露凶光,揪著羅承修的領子興師問罪:「你偏偏堅持說他是君子!我呸!君子會把小藍弄得那麼慘嗎?君子會寫連撒旦都掰不出來的爛文章嗎?」
羅承修將他按回座位上,喘了一口氣道:「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吃你的菲力牛排,我來問他就好。」
藍書華兀自忿很難平,用力地鋸著他的菲力牛排,刀叉和盤子磨擦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十足磨刀霍霍向豬羊的屠夫嘴臉。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放下工作、千里迢迢地趕回來,是想要瞭解狀況,發飆聲時那就免了,白浪費機票錢。
雷鴻遠雙眼怖滿血絲,顯然已經好幾夜不成眠了。
「你先告訴我,小藍在哪裡?」
藍書華丟了叉子,摀住羅承修的嘴。
「不准說!」
羅承修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樣不就擺明了他們知道小藍的行蹤嗎?
小藍人如其名,一生愛慕耶和華,至於那個腹有詩書氣有書華的哥哥,就有點沒用虛名。
果不其然,雷還遠眉心舒展,雖伏笠逞是掛念,至少知道她安全無虞。「我知道她不想見我。」
藍書華哇哇叫道:「小妹當然不要見你。崇真跟她從國中就同班,十多年的交情就跟姊妹一樣親,是你比得上的嗎?也不去照照鏡子,長得醜又玩陰的,我妹妹哪看得上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