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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采芹

  關軫溫柔、深情地微笑。「我很快樂,琬蝶。能再看著你,聽你對我說話,知道你依然愛我如昔,我非常快樂。」「小姐,要點菜了嗎?」服務生來到琬蝶旁邊,禮貌地問道,同時狐疑地看看琬蝶對面空空的座椅,再看向琬蝶時,眼神好像她是個神經病。「告訴他等一下,」不等琬蝶開口,關軫說:「我馬上回來。」

  琬蝶注視她再次離座,又朝洗手問方向走去。

  「等一下。」她對服務生說:「我的朋友去……」又回到座位的關輅使她停住了口。「咦,你這次好快。」「唔?」關輅納悶地看她,拉開椅子坐下。

  「你還好嗎?要是很不舒服,我們就回去了吧。」琬蝶說。但是他現在臉色看起來比剛才好多了,不再那麼蒼白得毫無血色。「不舒服?沒有啊!我很好。」

  「兩位現在要點菜了嗎?」服務生帶著職業的禮貌又問。

  「呃,對,好。」關輅接過皮面菜單。

  他從腦子裡記下的紙條上的順序,從開胃菜一  一點起:牛油蒜蓉局蝸牛──他很納悶蝸牛怎麼吃,龍蝦湯,凱撒沙拉──這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鮮橙釀石斑和燒烤菲列──石斑他知道是魚,但菲列是什麼?琬蝶擔心地自菜單後面抬眼看他。「關輅,你腸胃不舒服,是不是點些清淡的比較好?」「腸胃不舒服?我沒有……」關輅不解的聲音斷去,一個意念針般刺進他腦子,他突然明白他剛剛走開的片刻發生了什麼事。而現在他的胃真的打起結來了。「你說的對。」他靜靜把菜單還給服務生,對琬蝶說:「你為我點好了。」琬蝶替他點了翠玉沙拉、海鮮清湯和白汁鮭魚。她自己的也和他一樣。

  直到晚餐結束,關輅沒有再離開座位,可是他看起來心事重重,而且有些心不在焉,她對他說話,要重複兩遍他才彷彿魂兮歸來,和稍早的深情脈脈、柔情萬縷全然不同。晚餐後,關輅直接送她回家,在門口和來開門的唐謙夫婦禮貌地打過招呼,便道晚安離開。「是誰找你來的?誰買的車?」一回到車上,關輅便質問凱文。

  凱文專心駕車,不回答也不看他。關輅又問了一遍,得到的是相同反應。他失去耐性,準備伸手拍前面駕駛座的凱文肩膀,卻發現一道玻璃隔在前後座中間。「這是什麼車?」他愕然喃喃,隨後也只能沮喪地靠在後座生悶氣。

  待回到「雲廬」,下車見到凱文,他又懶得跟那張木偶面具說話了。他大步上樓到自己臥室,大聲喊:「你滿意了嗎?」關軫現身在他幾步遠之處。關輅打量她身上仍然和他一式一樣的西裝、襯衫、領帶,還有鞋子。「你滿意了嗎?」他又問一遍,這次聲音平穩,但語氣冰冷、憤怒。

  「你明白你還沒有準備好單槍匹馬出征了嗎?」她靜靜反問。

  「熟知如何使用那些刀叉,可以使事情提早結束嗎?」他詰問回去。

  「你沒法一面談戀愛,一面復仇。」

  「今晚的約會是你定的,不是我。復仇也不是我想做的事。」

  關軫眼中射出寒光。「你忘了爸爸的慘死了?」

  「我沒忘。」關輅用力用手指爬梳頭髮。「復仇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哦?你有何高見?我樂意洗耳恭聽。」

  「用不著用這種口吻嘲笑我,我生長的環境和你不同,關軫,我很清楚我是個鄉下老粗。」她面色緩和下來。「我不是……」

  關輅舉一手阻止她。「我是,我沒念什麼書,我過的日子平淡、平凡,真是有點過一天算一天的模模糊糊。我很抱歉我對家裡的慘劇沒有你的感受那麼強烈。我只是難過,我沒有恨。」他又爬梳一下頭髮,眼眶濡濕地仰頭看著天花板。「阿爸,我的養父,死得也很慘,他何辜何罪呢?他參與了綁架,可是他救了我的命,還把我扶養成人,盡了他的一切能力,讓日子過得平安、平靜。」「你不想找出害死他的人嗎?這人和害死爸和我的,說不定是同一個人。」他眼睛低下來看向她,雙眸灼紅。「我會找出他來,但不是為復仇,而是終止這中間的恩怨。這是爸二十多年前就該做的。也許因為他知道是誰,他認識這個主使的人,他心存仁念,沒有揭發對方。問題就在他應該去找這個人,化解掉他們之間不管存在的什麼過節,之後的慘劇就不致發生,你也用不著女扮男裝,吃了那麼多的苦,死了還無法回復你的女兒身。」關軫灰白的臉再度繃緊。「這是我願意的。」

  關輅楞了愣。「什麼?」

  「你下落不明,我們都以為你死後……不,爸很肯定你已經遭人毒手。可是……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倆從小就很親密。我無法接受你死了的事實。」關軫的目光穿過他,落向另一個時空。「爸告訴媽你被撕票了的時候,我躲在門外聽到了,我走進去,對他們都:「爸,媽,輅輅在這。輅輅沒死。」」她定定看著他。「從那天起,我自為我是你,我有時是關軫,有時是關輅。媽嚇得每天寸步不離跟著我,抱著我哭。爸有一天下定決心,抓著我,他問:『說,你究竟是輅輅,還是軫軫?』」「他明知你是軫軫!」關輅喊。

  「他讓我決定我要做誰,否則我們都會發瘋。」

  關軫冷靜如冰,關輅痛苦得拉扯自己的頭髮。

  「你選擇做我,為什麼?為什麼?軫軫,爸媽為什麼同意?你那麼小,你不懂啊!」「媽沒同意,她哭了幾天天幾夜。但是我懂。我知道我們之間只能活一個。我知道那幫人害你,因為我是個女孩,對承繼財產這件事不會構成太大威脅,除掉了你,爸遲早要把他們想要的一份分給他們。」「他們為什麼不會直接找爸,要對一個小孩下手?」

  「你一失蹤,爸就立了遺囑,把他所有的財產,他在公司癱有的股份及其他有價證券,全部留給你。」關輅臉上的血色褪盡。「既然如此,他還讓你扮我,不是等於把你當活靶?」「只要他活著一天,我的性命就一天無虞。你不知道爸是如何的保護我。他用他自己當靶。他每回去美國住的兩個地方,後來他都嚴禁我去。我最後才明白他去住的地方,反而沒有周密安全設備的原因。他把自己暴露在他們的跟蹤監視下,一旦他們對他下手,我便非露面不可。」關輅皺緊眉。「還是說不通,他死了,你露面,不是正好中他們的計,也死定了?你不就是這樣送命的?」關軫搖搖頭,唇邊一抹關輅不懂的表情,她笑的樣子幾乎是快樂的。「不,我想我死的時候,比爸遇害的時間還早一點。而且是我自己擺脫了爸為我設的重重保護,自己送到槍口上的。」她眼光變得迷迷濛濛,如夢如幻,她說著被射殺身亡的事,神情卻有如落入一個甜美的回憶。「我並不後悔。我……死得其所。」然後,她的思緒回到現實,眨眼間重又恢復冷漠的表情。「他們自己兩邊陰錯陽差,我想他們是給逼急了,準備用爸的死逼我露面,再逼我交出股份轉讓文件,交出公司。他們沒想到他們在這邊動手時,或之前,他們派去的人竟在那個當口終於逮到我,完成了任務。」「只是他們沒想到死的仍然不是我。」關輅半自語地喃喃。

  「對。你的出現時間太完美了,剛好給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你怎麼知道他們現在就不會對我下手?」

  「他們會的,等他們把他們需要的文件弄到手。你那天在會議廳一貫的表現嚇住了他們,他們知道你雖然年輕,可是你很強悍,不像他們以為的那麼好應付。」

  他眉頭鎖得更緊。「那不是我。」

  關軫只逕自往下說:「沒有你,他們照樣可以把公司肢解出售,可是沒有文件,他們就需要費點周章,不斷開會,直到說服其他股東和董事支持他們關於公司經營不下去,必須賣掉的謊言。現在你既然活著,他們應付你一個,自然比去說服其他十幾個人容易。至少他們是如此自作聰明,自以為是。」關輅沉吟半晌。「爸的遺囑和文件在哪?」

  「只有一個人知道,而她現在神智不清。」

  關輅吃了一驚。「媽?」

  關軫點點頭,「放心,她很安全。他們都沒有人想到她身上去。」她斜眼看他,「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那天跟你問起我,這兩天又一直邀請我們一起吃個飯,一家人聚聚什麼的?」「想找機會從你這下手,拿你來要脅我,逼我交出文件?」

  「你現在明白你要應付的是些什麼人和什麼事了嗎?明白為什麼我要阻止你和琬蝶這時候交往嗎?」關輅臉色猝變。「他們也會去利用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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