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有人近她的身,她卻渾然不覺?
她連忙回過頭,正準備一拳打過去,但揮去的鐵拳卻被人接了下來。
「小姐,是我。」
這熟悉的聲音,讓雲中君放下了戒備,「是你?幹嘛不聲不響的躲在背後?」她瞪了來人。
斗慶咧開嘴笑道:「聽說小姐方才被老爺罵了,所以斗慶便猜測小姐躲到這裡來了。」
雲中君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斗慶坐下,「我可不是因為被罵,所以才坐到這裡來的喔!」
「我知道。」斗慶坐在雲中君身旁。
「喔?」
「小姐大概在想,要怎麼樣才能再次避開舉行及笄禮?」
雲中君一楞,「你偷聽了?」
方纔荀彧父親在大廳上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告訴她擇日再行及笄禮。不過說真的,及笄禮有無舉行對她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一來,她不姓荀,荀家幫不幫她舉辦,她不怎麼放在心上;再者,她不急著嫁人,也不在乎有沒有「字」來稱呼自己。所以,舉行及笄禮對她沒有什麼迫切性。
「小姐別忘了,我也算是荀府的僕人啊。」斗慶說得有些無奈,只是雲中君卻沒有聽出來。
「我不是在煩這個,我在想別的事情……」
「別的事?」
斗慶關心的神情,反而讓雲中君不知怎麼開口,因為她正在煩斗慶態度突然轉變的問題。
正在苦惱時,斗慶突然輕聲叫住她,「小姐,你看那邊。」他手指著假山的細縫,示意她看過去。
她不疑有他的將眼睛湊過去,只見在一處花團錦簇中,出現一名她從未見過的麗人。
杏眼紅腮、柳眉彎彎,膚色比冬天的白雪還要白晰,眼睛比黑夜的星子還要閃耀,她渾身散發的婉約優雅態度,和荀彧給人的感覺是那麼的相像。
「是個美人……」雲中君衷心讚美,連忙對斗慶說道:「你要不要過來看看?她真是個美人耶!」
斗慶一笑,「是,她真是個美人。」嘴上雖這麼說,他卻心不在焉的看向雲中君。
那個美人算什麼!在他心目中,小姐才是最美的。
「美人還不來看?」雲中君沒看見斗慶有些怪異的笑容,反而又湊進細縫看個仔細,「好優雅、好閒適的態度啊!如果我有她的十分之一,那就算我現在死了,也沒有遺憾了。」
斗慶皺著眉頭,「小姐這樣也很好啊!」
「我哪兒好?」雲中君瞪著他,張口說出自知之明,「諶二哥老說我沒文化、沒素養,只會打打殺殺,不會吟詩作對,走沒走相,坐沒坐相,嗓門比市集裡的小販還要來得大,威震四方,當真是『一女當關,萬夫莫敵』。」
她口中的這個「諶二哥」,便是荀彧的二弟──荀諶。
「小姐……」何必理會諶二爺的鬼話,他那個人眼中只有書冊而已。
「我都會背了。」雲中君聳聳肩,不理會鬥慶,轉頭又看向細縫。
所謂「偷看為發現之本」,她可一點都不覺得這個行為有任何不對。
「斗慶啊,你以後找的媳婦就要這種模樣的,懂嗎……」
雲中君原先興奮的聲音卻突然停住,轉而是一陣沉默,斗慶覺得奇怪,便連忙找了另一個細縫看過去。只見那名麗人旁邊,不知何時出現另一名俊朗的男子。
一見那名男子,斗慶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穿著一席雪緞做成的衣裳,荀彧更加俊朗不凡。他一臉微笑,低頭看著麗人,兩人不知交談什麼,氣氛似乎相當融洽。一個是儒雅高貴的青年,一位是豆蔻年華的少女,兩人不僅外在衣飾相當,連容貌亦相稱,配上四周繁花盛開的景象,彷彿是名家筆下的名畫一般。
雲中君的胸口像是被壓了數塊大石頭。她的眼前,僅剩下那一對只應天上有的人兒,正在談天笑語著。
看著看著,不知為何,她感到呼吸漸漸困難。
「小姐?」斗慶敏銳的感受到,她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雲中君對斗慶的呼喊置若罔聞,她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花園的那一對人兒身上。
她是誰?為什麼彧大哥能對她露出這麼溫柔的笑容?他們在談些什麼?為什麼彧大哥能露出這麼開心的神情?
「小姐,那個人是當今皇后的外甥女。」斗慶的聲音恍如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一般,「父親是大將軍何進,聽說她是當朝的才女。」
「喔?」
斗慶又繼續說道:「小姐你也知道,荀大爺年少時便英名遠播,早就有許多朝廷大官將荀大爺視為乘龍快婿的人選。趁荀大爺這次成年禮,許多朝廷官員便藉參禮的名義,來見荀大爺的品貌是否和外傳一樣的好。其中又以何進大將軍最積極,他老乾脆就將女兒帶到府裡來小住……」
「小住?」雲中君楞楞的說。「你是說,她可能會來這裡住一段時間?」
「住得好,大概就永久的吧!」斗慶聳聳肩。
雲中君視線不離花園的何小姐,她腦袋裡想著那夜荀彧半開玩笑的笑語──
順道告訴你,今天在宴會上,已經有眾多大官的女兒排排站,準備要和我聯姻。
「想不到是真的……」她訥訥的說道。
「什麼?小姐?」斗慶聽不清楚。
「沒有……」雲中君搖頭。不知為何,她心裡一直不舒坦,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地方不對勁。
「小姐,我們要不要出去和他們打聲招呼?」斗慶問道。
「不要!」雲中君連忙搖頭,「現在出去,我的藏身之處就被發現了。」她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好的藏身地方,可不能莫名其妙就被揭了底。
可是她還來不及阻止,就見斗慶已經跳了出去。
「荀大爺,您好興致!」他微笑地對荀彧和何小姐行禮。
對於斗慶突然冒出來,何小姐有點吃驚,不過荀彧似乎一點反應都沒有。
「斗慶,你怎麼會在這裡?」
「回大爺的話,斗慶和我家小姐正在這裡賞花談天。」
「你家小姐?」
荀彧的視線看往了那群假山之中。在細縫中偷看的雲中君,一見到他的視線,嚇得背上又流下冷汗。
那種眼神……那種眼神……簡直就是看穿她究竟藏在哪裡嘛!
臭斗慶!
很狼狽走出假山的雲中君,還不忘狠狠的瞪斗慶一眼,而斗慶卻是幸災樂禍,并低頭掩飾他的笑容。
「躲在那裡做什麼?」荀彧問道。
「想事情……」她嘴上回答他的問題,眼睛卻是看著何小姐。她越是近看何小姐,越覺得老天不公平。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女子?連隨意拋個視線過來,也能將同為女子的她迷得七葷八素。
「想事情需要窩在那裡?」
「要不呢?」雲中君一臉的不滿,「不知道是哪位仁兄的傑作,害得我已經被荀叔叔給禁足了。」
荀彧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禁足也好,免得你成天到處亂跑,讓我們找都找不到人。」
「還笑?」瞪著眼前這罪魁禍首,雲中君都快要火冒三丈了。
明顯看出荀彧對待雲中君的態度不像是待奴僕的態度,一旁的何小姐終於開口問道:「文若,這位是?」
文若?
在叫誰?
雲中君一臉疑惑的看著何小姐,卻聽荀彧溫聲對何小姐說道:「這就是我先前跟何姑娘提到的,借住於寒舍的雲姑娘。」
啊?
雲中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是在叫荀彧。
「荀大哥,那是你的字嗎?」她沒參加荀彧的成年禮,自然不知道他的第二個名字。
「是。」荀彧點頭。
「文弱、文弱……」瞥了一眼荀彧細瘦的身材,雲中君頻頻點頭,「『文弱書生』,可真名副其實。」
荀彧一楞,還沒來得及解釋,一旁的何小姐已經發出不平之鳴,「不是文弱書生,是文『若』,天涯若比鄰的『若』!」
「啊?」雲中君不懂,看向荀彧。
「我的『彧』是文采繁盛的意思,字當然也得取個相得益彰。」荀彧淡淡一笑,「要真如你所講,那就要貽笑大方了。」
「啊?」是這樣嗎?
何小姐抿著唇,對於雲中君的缺乏知識,不禁露出了鄙夷之意。「文若,這位姑娘當真從小在荀府長大?」荀府乃是書香門第,從這培育出來的人,不會連這麼丁點的常識都不懂吧?
警覺到自己正在受辱的雲中君,一張俏臉頓時冷了下來,她扯開笑容,語調低沉,「像我這樣身份卑賤的人,自然曉得秤秤自己的斤兩有多重;就怕有人不知道自己斤兩,妄想要撈水中月、看鏡中花。」
「什麼?」何小姐一雙杏眼略帶犀利的射向她,反應有些大得不可思議。
雲中君暗自吐了吐舌頭,決定不跟這個世家小姐玩無聊的口舌之爭。她給了何小姐一個大大的笑容,轉身對荀彧道:「彧大哥,我和斗慶決定先出去了,麻煩您跟荀叔父說一聲。你知道嘛,你們這樣的大人物有大人物要煩的事,我們這種小平民也有小平民要操心的事,咱們各司其職、各做其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過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