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逐漸在燭台上發散變大,雲中君才轉過身面對荀彧。她揚起頭,看著比她高半個頭的他。
如櫻花般的男子啊!
從小到大,她還沒見過比荀彧外表更吸引人的男子。他看來溫和宜人,卻不瘦弱纖細;他的舉止高貴優雅,卻不讓人有不切實際的夢幻。他謙沖溫和,他學富五車,他聰明過人……
而他,還更是頭頑固的驢子!
想他們兩個第一次見面之時,她還覺得荀彧是天底下最高貴、最溫和、最沒有脾氣、最善解人意的好人。但這些年來的相處,早讓她的幻想破滅了。
雲中君歎了口氣,知道再不能對他隱瞞今天的行蹤,否則她大概往後不會有太舒服的日子過。
「我和斗慶去牛頭山了。」她如實說道。
荀彧看著雲中君身上的夜行裝,知道她所言不假。「為什麼又去那種地方?」那是個土匪窩!
「去探查地形。」雲中君邊說邊觀察荀彧的臉部表情,不過一如往常,他不會將心裡所想的放在臉上,還是一臉的招牌微笑。
「探查地形?」
「你也知道牛頭山上的土匪多,當真是名副其實的『牛頭馬面』,所以……」雲中君看了看荀彧的面無表情,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我和斗慶這一年來就商議著,要不要為民除害、為官分憂──」
話還沒說完,荀彧便敲了她腦袋一記爆栗子。「然後,你們就順便讓我的白髮多出數根!」
「耶?」抱著頭,雲中君一臉無辜,「大哥,你還是一樣的英俊瀟灑呀!」牛頭山和大哥頭上的白髮有什麼關聯?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荀彧抓著雲中君的肩膀,不讓她伺機逃跑。
「不知道。」被抓住肩膀的雲中君猛力搖著自己不怎麼靈光的腦袋,不曉得為什麼晴天會突然打雷了。
「不知道?」
「今天是三月十五,天晴。百花齊放的春天,萬物甦醒的好時節──」
「你看看我的裝扮。」荀彧湊進雲中君,打斷她的胡言亂語,讓她瞧自己瞧個仔細。
「裝扮?」啊!長得這麼英俊的男人,不要一直湊到眼前來啦!這樣會讓她呼吸不順暢的。
荀彧指著自己的頭髮和髮冠,「你沒發現不一樣嗎?」
啊?
他又拉拉自己的衣服,「你沒發現這不一樣嗎?」
哎喲?
她哭喪著臉,「大哥,你不過就是將頭髮盤起來,穿著不同的衣服而已……」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頭髮盤起來?
猛然想到一件事情,雲中君臉色刷地慘白。
「知道了吧!」荀彧陰惻惻的笑道。
伸出顫抖的食指,雲中君指著他倒退數步,「今天是你的……冠禮?」
「冠禮」是從西周時代便流傳下來的禮儀,也叫「成丁禮」,是當時貴族青年要成為「成人」的必經儀式。而也必須經過「冠禮」,青年才能享受成人該有的權力,這權力包括娶妻、當官等。
成年禮中,還有很重要的兩件事,一是加冠;加冠後的男子不再梳男孩的髮型,而是將頭髮盤成一個髻,戴上帽子。還有就是由來賓取「字」,從此稱「字」不稱「名」,以示對該名男子的尊敬。
也因此,雲中君才會在看到荀彧髮型換了,立即聯想到這個最直接的禮節。
「這不是重點。」荀彧搖搖手。
「今兒個還是我的……」雲中君身體幾乎快軟掉了。「及笄禮!」
「及笄禮」是女子的成年禮,通常在女子十五歲的時候舉行,不過由於重男輕女的觀念,所以不一定在女子十五歲時舉行,而會改至女子成親前舉行,象徵女子已成年,可以享受成年的權利、義務,如結婚等。通常女子有「字」,也是在「及笄禮」的時候由賓客所取的。
「很好。」荀彧滿意的點頭微笑,「總算想到了。」
天啊!
在這人生的重大日子裡,她竟然拋下了無數來自四面八方的賓客,和斗慶出去混個一整天。
她幾乎可以想像,當時荀彧父親臉上的鐵青與場面的尷尬……
「彧……彧大哥……」看著荀彧身上的衣服打扮,雲中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了句很欠扁的話,「節目也不算開天窗,至少你有出現嘛。」
只見一向好脾氣的荀彧,額頭上暴出了青筋。
在雲中君還搞不清楚狀況之際,身子就被倒轉了過來。當她終於意識到後,人已經趴在荀彧的大腿上,美好的屁屁正朝天笑。
「不要!」
來不及了,第一記鐵沙掌硬生生的拍上她穠纖合度的屁屁上。
「好痛!好痛!」雲中君朝著地板吼道。
第二記鐵沙掌,在她還來不及喘息之際又來到了。
「痛痛痛!」她大叫。「這麼凶,你會娶不到老婆啦!」
「不勞費心!」荀彧淡淡一笑,「順道告訴你,今天在宴會上,已經有眾多大官的女兒排排站,準備要和我聯姻。」
雲中君的眼淚幾乎要爆出來了。「那你趕快去娶她們啦!順便去打她們的屁屁啦!」哎喲,好痛!
荀彧將雲中君扶了起來,看見她淚眼汪汪,不過還是倔強的不讓淚水掉下眼眶。
「那又抱歉囉,我沒個中意的對象。」
雲中君怨恨的瞪著他,「沒有?!」那何時才有人來接替她倒楣的位置?
荀彧聳聳肩,「沒辦法,誰教她們都沒有你出色。」
啊?
雲中君還以為自己耳背聽不清楚,她挖了挖耳朵,對荀彧說道:「不好意思,麻煩大哥再說一次,我方才沒有聽清楚。」
荀彧卻給了她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三更了,你要早點休息。」說著他站了起來。
耶?
「大哥?」一見荀彧就要走出大門,雲中君連忙追了過去,而他只是對她搖了搖手,便轉身離去。
莫名其妙地挨打,莫名其妙地聽到了不懂的話語,雲中君摸了摸還發熱發疼的屁屁,正要關上房門,卻見斗慶臉色很難看的站在門外。
「斗慶?」何時來的?
斗慶看了看雲中君,又看了看荀彧消失的方向,冷著聲音說:「小姐,方才荀大爺來了?」
「是啊。」雲中君點頭,「他也不知在裡頭等了多久。」
「他打了你?」
斗慶陰暗不明的臉色,讓雲中君有點不解,「從小打到大,沒差啦。何況他也不是真打,一點兒都不痛。」再說,荀彧那一丁點的力氣,她還不放在心上呢!
見斗慶一直不說話,她走上前去,揚頭看著他。
「你怎麼了?太累了,所以臉色才這麼難看嗎?」
豈料斗慶卻一把將雲中君抱住。
「斗慶?」突然被抱在懷中,加上他激動的情緒,她更是滿頭的問號。「你是怎麼了?」
斗慶卻只是緊緊的抱住她。
方纔荀彧和雲中君之間的對話,他完完全全聽到了。
即使雲中君現在還不懂,但以他身為一個男性的直覺,他完全可以理解荀彧話中之意。
荀大爺是個從小被人捧在手心呵護的幸運兒,擁有聰明的頭腦、俊朗的外表、傲人的家世,以及不可限量的前途。但是他……
他只有小姐一個。
想到這裡,他將她抱得更緊了。
「斗慶……我快不能呼吸了……」他懷中的人兒發出可憐的哀號聲,「我快死了啦!」
「小姐!」斗慶連忙將雲中君放開。
一得到解脫,雲中君立刻跳離他數步遠,不斷的大口呼著氣。
「小姐……」乍然空虛的雙手,讓他的心房好似破了一個大洞。
「你在發什麼神經?」確定肺部充滿新鮮空氣後,雲中君不解的看著他,「我剛剛差點就窒息了!」
但她責備的語氣在見到他受傷的神情時,戛然而止。
「慶,你怎麼了?」她走上前,輕柔的撫平他緊皺的眉頭。
從小到大,只有小姐才會這麼溫柔的注意到他的傷痛。
斗慶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雲中君存疑卻關心的神情。
「慶?」
他絕對……不會將小姐讓給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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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莫名其妙,還是莫名其妙。
難得換上女裝的雲中君,挨了荀彧父親的罵後,摸摸鼻子便從大廳退了下來,獨自一人走到荀府的花園內沉思。
荀府的花園之大,從來都是讓她躲藏沉思、不受打擾的好地方。
她找到自己常常坐著的大石頭坐下,那是一塊重達數十斤的花崗岩,朝天的一面剛巧平坦可坐人,最棒的地方在於該塊石頭坐落的地方,正巧是數座假山相疊之處,所以無論從哪個方向看來,都看不到有人坐在其上。
雲中君雙手撐著下巴,苦苦想著最近幾天所發生的事情。
自從荀彧的及冠禮那日後,斗慶的態度就變得相當奇怪,常常會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看著自己,對待荀府人的態度也越來越具敵意。她實在搞不懂為什麼一向開朗的斗慶會變成這副模樣……
還在想著時,雲中君突然覺得背後被人用手指頭戳了一下。這一戳非同小可,幾乎讓她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