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中國大陸 陝西省西安市東北郊區
初春三月
傍晚,烏雲密佈,些微的夕陽餘暉透過雲層,映在一片漫無邊際的黃土原上。
冰寒冷峭的春風,一陣陣的襲來,吹不散漫天飛揚的砂石,化不開濃密濁黃的塵埃。
陰霾詭異的煙塵中,不停穿梭往來的,是身披戰甲拖著重戰車馬匹,以及夾雜其內,滿面疲憊的困頓,身著厚重戰袍,手執長矛鐵盾,無力奔跑殺敵的士兵。
沒有腥風血雨,也沒有殺氣敵意;每個人都只想偷空蹲在原地休息,好有體力繼續活下去。
見有支撐不下去,快要陣亡者,周圍的人不分敵我,均紛紛伸出援手,或給予扶持,或在一旁打氣鼓勵。
這是歷史上戰況最空前祥和平靜的戰爭,秉持仁愛慈悲的心腸,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把人類最高貴的情操發揮得淋漓盡致,甚至達到最高點。
啊!真是令人感動,想來世界大同的理想已不遠了。
「卡!」半空傳來一陣狂怒的吼叫聲。
這美麗的和平的理想國畫面無情的被人破壞了。
導演曼丘徹瞪著大眼,猛吹他嘴上上短得不能再短的鬍鬚,若不是身處吊車裡,半懸在空中,他早就暴跳如雷,外加狠狠揍人一頓了。
他勉強壓下滿腔怒氣,聚集了全身所有力量,往下咆哮吼罵。
「真***!你們搞什麼東西?一場驚天動地、鬼哭神號的戰爭,居然被他們演成了感人肺腑的溫馨喜劇,這能看嗎?」
他睥睨現場筋疲力盡的工作人員,和幾乎快要犧牲的馬匹,不耐煩的大手一揮,毫無人性的下了一道命令。
「重來!」
「啊——救命啊!」全場萬眾一心的哀叫著,連馬匹都尖聲嘶吼著,以表達內心的不滿。
老天!這已經是第三十次了,再繼續下去,他們只怕要魂歸西天,當場掛了。
要說後悔,打從第二次重來,他們就已經後悔了,為了這微薄的臨時演員費,而把一條命賠掉,真是太不值得了。
怪來怪去,只怪當初眼珠沒擦亮,那一個有人性的導演沒看上,偏偏挑中這不把人當人看的魔鬼導演。
說到他的可怕之處,不在於他連獲三屆奧斯卡導演獎,也不在於他那嚇死人的高票房保證,而是於他泯滅人性的要求,格外的無法無天。
為了符合他的要求,年前一位馳名中外的實力派女演員,只因回眸一笑的神情不夠生動嬌媚,整整重拍了七十九次,到最後一次,那名女演員不但脖子和腰嚴重扭傷,還眼歪嘴斜,口吐白沫,當場中風送醫急救,他這才勉強作罷,沒讓她拍第八十次。
或許是看破了,噹一聲開麥拉的命令聲傳來,所有人和馬俱是一副誓死如歸的神情,大有慷慨赴義,為藝術而犧牲的決心。
反正這第三十次,他們全把命給豁出去了,要再不成功,他們只有成仁,捨身成為黃花崗第二代烈士了。
若說現場有人能阻止曼丘徹殘暴的行為,那大概就是他向來疼愛的的小侄女曼丘葑了。
可惜,她對於拍片現場慘絕人寰、哀淒至極的狀況視若不見、聽而不聞,縮在角落裡,專心研究她手中那把不起眼的短刀。
這是她那個風評惡劣、冷血無情、詭計多端、陰險狡詐的惡魔四哥送的。
如同他的為人一般,這把刀的刀身是青銅製的,沒有多餘的裝飾品,也沒有繁複的花樣點綴,只在上面用古金文草寫「越冥刀」三個字以證明它的身份。如此的平凡,看來黯淡無趣,毫無價值,必要時,卻能取人性命,使人屈服於它的陰狠之下,這種作風正像她四哥。
把這把刀放置在她手中的同時,她四哥語帶玄機的告訴她,這把刀能為人帶來一綺麗的詭變的奇遇。
奇遇嗎?她不當一回事的笑了笑,她沒大興趣,比較能引起她注意和好奇心的,是這刀始終無法和它的刀鞘分開。
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她那個擁有機械博士學位的九叔,應用了各式各樣的儀器,甚至於雷射刀,也拿它莫可奈休,難傷它分毫分厘,一種莫名的感覺,迅雷不及掩耳,如觸電般的流竄過她的心底,令她全身寒毛直豎,不寒而慄。
不受控制的,她的手和刀把黏合在一起,如果使力也拉不開來,輕輕一動,她竟然拔開了那把刀。
霎時,那把刀似乎和她身後的某物起了共鳴,彼此相互呼應,這股力量也引起了天地的感應,造成了劇烈的震動,和天崩地裂般的巨大的聲響,強烈的穿過她的耳膜,震撼她的身心。
身後一個強壯的身軀及時護住她,減輕了她的壓力,並溫柔的讓她靠在他懷裡,一股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她想轉身看清他的面貌,卻被他的手轉移了方向,定眼一看,她差點失聲叫了出來。
就在她面前,相距不到十公分的地方,竟然出現了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漩渦,不斷的往外擴張,一點一滴的向她侵襲著,彷彿要待她吞蝕。
她沒來得及反應,冷不防的,身後那個人重重的推了她一把,重心不穩的她,便整個人直撲向黑色漩渦的中心,連出聲求救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把它給吞沒了。
在背後陷害她的他,沒多看她一眼,俯身拾起她遺落在地上的絲巾,猶豫了幾秒,輕柔的在絲巾上烙下他深情的一吻。
一揚手,順著風勢,讓它跟著主人被捲入漩渦中。
在漩渦碰觸到他的前一秒,他將手上的短劍放回劍鞘,瞬間,黑色漩渦消失得無影無蹤,—切恢復原狀。
他把劍放回風衣的口袋中,另從緊貼著心門的上衣口袋中取出了樣式花色相同,卻較為陳舊並有些褪色的絲巾,輕輕在嘴唇上摩挲著,每碰—下,他俊逸出塵的面容就更加痛楚和憂傷。
他緊咬著下嘴唇,全身微顫著,不斷在心中祈禱。
老天!這次千萬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她無論如何,一定得毫髮無傷的回到他身邊,否則他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行仔!導演找你。」場務的叫喚打斷了他的沉重。
他面無表情的回應了—聲,收起了絲巾和跟隨著她而去的心思。
反轉過身,他面對場務小工,露出了他天王劉仲行慣有迷死人不償命、顛倒芸芸眾生的微笑。
第一章
一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質料有些粗糙,看起來醜陋無比的黑色柱子,支撐的是表面不夠平滑光潔的木板,四周則是隨著風吹而不停擺動的灰白色布簾。
這是什麼地方?
曼丘葑勉強撐起有些發疼的身子,不經意的碰觸到身旁摺疊整齊的被褥,再看到位於身下的床墊,以及周圍的擺飾,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正在一張不算小的床上。
而且,依照它們製作不夠精細,以及手法粗糙的狀況來看,她肯定這不會是現代。
當然,現代的世界中,也有所謂蠻荒落後的地帶,但是,她的直覺很清楚的告訴她,那股黑色的漩渦把她捲到了古代來了。
至於是什麼朝代呢?
很抱歉,她的中國歷史知識極為貧乏,就算有人清楚明白的向她說明這是什麼朝代,她還是一樣無知,搞不清狀況,知道等於不知道。
她認為比較重要的,是這裡用到了床,以她過去豐富輝煌的經驗告訴她,這裡的文化水平應該是滿高的,至少不會太原始。
想至她九歲時所待的森林,上方是濃密的枝葉盤繞,粗的不像話的樹幹上,附帶的是一條條花紋斑斕,碗口般大的蟒蛇,周圍不時有猛獸出沒,虎視眈眈的直把人當獵物般盯著,下面則是全身軟趴趴,沒有半點骨氣,—見到人就只想吸血的水蛭,相對於那麼惡劣的環境,這裡真的可以算是天堂了。
她低頭檢視了—下全身,衣物大致都完好如初,也都堅守崗位,不敢怠忽職守,唯有脖子上的絲巾和腳上的鞋子大膽叛逃了,現在不知去向。
好過分喔!明知道她最怕冷的,它們居然敢離開她,真是沒良心。
咦!怎麼它還在啊!
她抬起了右手,這才發現那個罪魁禍首,該死的越冥刀,竟還依依不捨的黏在她手上,而刀鞘已自行回到原位,彷彿它什麼惡事了也沒做過似的,故意裝出一副純潔無辜、事不關已的模樣,真欠揍!
「碰!」的一聲,未徵得她的允許,那把刀居然敢擅離她的手,落在床墊上,引起了說大不大、說小不算小,但倒楣時,卻足以致命的響聲。
「誰?」
隔著布簾,傳來了一個極為冰冷的聲音。
餘音未完,只見一道青光閃過,她面前的布簾當場壽終正寢,打從中間劈成兩半,無異議的順勢滑落到地上。
乖乖!這是什麼情況?怪恐怖的。
透過屋內明亮的光線,她看見一名身著一襲黑衣古裝,頭上盤髮髻的年輕人,面無表情地手持一把透著寒光的長劍指向她,全身籠罩在一股冷冽的殺意裡,大有取她性命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