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他的呼吸幾乎停頓,像是有一股巨大的衝擊力襲來,他幾乎失去了所有的感覺,這是……這是他的女兒!
不會錯的,這絕對是他的女兒,她漂亮的綠眼、還有……她身上那股令他感到親切的熟悉感……那是血緣至親才有的歸屬感!
他抬眼瞪著余巧萱,不敢相信她居然敢隱瞞他這麼重大的事,眼底有氣憤、有狂怒、更有重重的不解和心疼。
老天!她竟生下他的女兒?但他為何一點都不知情?為什麼?
「曉綠!」一旁的品萱也快被這股詭異的氣氛逼得喘不過氣了,她想拉開甥女。「你先跟阿姨回房間睡覺……」
「等一下嘛!」曉綠甜甜地看著樓行風,平常有些怕生的她居然主動抓著他的手。「叔叔,我叫余曉綠,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樓行風想說的話全卡在喉間,熱熱的液體刺激著他的眼。老天!他的女兒……這是他的女兒!
「你的眼睛好漂亮,跟曉綠的一樣漂亮呢!」小女孩完全不懂大人之間的恩怨糾葛,仍是一臉天真,她踮起腳尖,甜甜地親吻樓行風的臉頰。「叔叔,晚安。」
巧萱別過臉,淚水再也忍不住地落下來。
女兒親吻樓行風的畫面讓她心痛又自責。曉綠……她應該給女兒一個父親,一個完美的家的啊,但……
「曉綠乖,快跟阿姨回房間睡覺吧!」看到這一幕,眼淚也在品萱眼眶中打轉,她拉起曉綠的手,快步進入房間。
唰一聲,巧萱率先站起來,冷冷地看著樓行風。「走吧,不管有什麼事,都到外頭說清楚!」很多話不能讓曉綠聽到,她只想保護好女兒。
☆☆☆☆☆☆☆☆☆☆ ☆☆☆☆☆☆☆☆☆☆
一直到坐入樓行風的車內,巧萱才爆發似地大吼。「你為什麼還要來騷擾我?你為何還要出現在我面前?」
「為什麼?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樓行風的怒氣不亞於她,抓住她的肩頭狂吼著。「她是我的女兒!曉綠是我的女兒──該死,你竟敢騙我?你騙我你已經結婚,你還騙我那個混帳余曄鈞是曉綠的爸爸……」
「不准你侮辱余曄鈞!」巧萱冷喝,淒惻地看著他。「對,我承認我說謊,余曄鈞是我表哥而不是文夫。但,這關你什麼事?你沒有資格當曉綠的父親!你怎麼還有臉說她是你的女兒?」
六年前的椎心之痛再度襲來,在她顛沛流離、最痛苦的時刻,她最信任、最愛的男人居然以一張支票就想解決她、羞辱她!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我為何沒有資格?」模行風鐵青著臉咆哮,像是被困在車廂內的野獸,一遍又一遍地吼著。「老天!她是我的女兒,你生下我的親骨肉,而我竟完全不知情?如果不是今天讓我撞見曉綠,你還要瞞我多久?」
巧萱別過臉不肯看他,內心像是被萬蟻咬蝕。
「你說啊!」他猛地搖晃巧萱的肩頭,氣勢駭人。「你為何不讓我知道曉綠的存在……天啊!」他挫敗地低吼。「這些年來你是怎麼過的?你竟一個人撫養我們的女兒……」
他看得出曉綠至少有五歲了,也就是說,六年前,巧萱離開加拿大時便已懷有身孕。
但她為何不說?這些年也完全不跟他聯絡?
他沙啞地低語。「曉綠、曉綠,她是我的女兒!我知道你為何將她命名為曉綠,因為她有一雙最漂亮的燦爛綠眸,我從沒看過那麼美的眼睛……」在他眼中,女兒美得像天使一般!
巧萱心臟一陣緊縮,鼻頭跟著發酸,強烈的情潮在體內衝撞著。如果他真的無情,就不要再以這種語氣對她說話,她已經沒有心可以再讓他傷了……
不!她不能軟弱,更不能再度被他的甜言蜜語迷昏了頭,她必須堅強,為女兒而堅強!
冷冷地斂起不該有的情愫,巧萱嘲諷地微笑著。「請你不要再叫她的名字,還有,你是在心疼我嗎?心疼我獨自扶養孩子的辛苦?樓行風,你用不著假惺惺,早在六年前,我便看清了你的真面目。當年你既然選擇不聞不問,甚至不要我們的孩子,今天你就用不著在我面前演出這麼一出別腳又噁心的認親大戲!」
「當年?」樓行風的疑惑更加擴大。「你曾告欣過我你懷孕嗎?我真的不知道……」太亂了!這一切真的太亂了!他甚至……甚至不記得自己是何時跟巧萱發生親密關係的?
他唯一醉到不省人事的經驗,便是六年前那個聖誕夜。但,他一早醒來後,身邊躺的人明明是渾身赤裸的曹姿妤,為何……
重重謎團中,他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是──曉綠絕對是他的親生骨肉!
巧萱聞言更加悲傷。這個男人還要裝傻到什麼時候?六年前,他選擇拋棄她,卻又在今天看到曉綠後,突然良心發現似地「父性大發」?!這算什麼?哈哈哈!可笑,實在太可笑了!
「巧萱,看著我!」樓行風硬是扣住她的臉,非常不滿她冷峻的態度。「我知道我們之間存在太多尚未釐清的問題,但,你至少要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弄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首先回答我,六年前你為何不告而別?」
所有的謎團起點都發生在六年前那個聖誕夜的隔天,他決心一步一步來,找出問題的答案。
巧萱疲憊地輕歎口氣,事情都到這種地步了,她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我是在十分匆促的情況下被我母親硬帶走的,因為……我母親為了發洩心中對我父親的怨憤,所以在不知不覺中染上賭癮。她常常利用下工後去附近的一家賭場賭博,後來越賭越大,欠下鉅額賭債,嚇得她連夜帶著我和妹妹逃走。」
「那……你們是直接逃回台灣嗎?」行風問著,語氣裡滿是不捨。
「不。」巧萱淒涼地搖頭。「我們不敢回台灣,就怕賭場的人查出我們原本的出身,到台灣抓人。我母親先是帶著我們流浪到美西、又到墨西哥,後來輾轉偷渡到馬來西亞,最後到澳門……」
樓行風越聽越心痛。他的巧萱竟吃了這麼多苦,像是亡命之徒般躲躲藏藏地過日子,還是在懷了身孕的情況下……
「原來,這些年你們一直在澳門!」該死!樓行風狠狠敲了自己一記。「我還以為你們回台灣了,只知道要魄風注意台灣海關的出入境記錄,我真笨!」
他十分懊惱,台灣與澳門僅是一水之隔,他卻沒有想到這個地方,否則,他就可以早點找到巧萱了。
巧萱一臉哀傷地看著他,這男人說的是真心話嗎?他真的心疼她?這幾年來一直找她?但,他明明在六年前寄來一張分手支票……
他緊盯著巧萱的眼,又提出一個問題。「但是你為何不讓我知道曉綠的存在?甚至連回到溫哥華後也不主動跟我聯絡,我是她的父親啊!」
「你不是!」她憤怒地喊著,心湖裡的水全是鹹鹹的淚。「樓行風,你哪一點夠資格當曉綠的父親?你早在當年就表明不要我們母女了,還以支票來羞辱我……」
「支票?」樓行風劍眉一緊,追問著。「什麼支票?」
「不要再裝傻了!」巧萱又恨又怒,他不敢承認自己做過的事嗎?他真是個懦夫!
「說,給我說清楚!」樓行風卻嚴厲地斥喝,凜然氣勢令人無法抗拒。「如果我們之間真的存在什麼誤會,我一定要在今天完全解釋清楚!」
誤會?那是誤會嗎……儘管命令自己要堅強,但想起六年前那份絕望的心痛,淚水還是盈滿她的雙眸……
她的聲音微弱,像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楚。「我逃到馬來西亞後,寫了一封信給你,告訴你,我懷孕了,很害怕、也很恐懼;再加上,我母親非常地憤怒,她一直要我去墮胎……當時我多麼希望你可以在我身邊……」
「但是、但是……」她的身子一直發抖,必須緊握雙拳才有辦法把話說完。「你卻寄來一張支票給我,並附上一封信,短箋上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不要以為懷了孩子就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更不要再去騷擾你!」她哽咽。「……你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要我收了那筆『遮口費』後去拿掉小孩,然後永遠不准再騷擾你!」
一說完後,她也撐不下去了,忍不住雙手掩臉,開始低聲痛哭。
不……樓行風腦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激烈地辯白著。
「不可能!我不可能做那種事!巧萱,難道你不相信我?如果知道你懷孕了,我會在第一時間飛到你的身邊陪你,我不可能選擇扼殺我們的孩子!」
巧萱把臉埋在雙掌之間,滾燙的淚決堤般流洩而出,像是要把這六年來她所承受的痛苦、鄙視、傷痛、絕望,全化為一串串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