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執意來觀禮的尚天威也十二萬分的介意,她可是他認定的女友,別人豈可輕易覬覦?
但最介意的該算是伴郎——華子榆,他不知道自己介意個什麼勁兒,打從那晚知道她與俞詠文在約會後,他就非常不是滋味,天知道為什麼,反正他就是不喜歡看見她跟別的男人接近。
又有人以那套爛把戲要走她的電話號碼了,每個人都在暗中計算著。這幾個小時中,美羽為他們增加多少情敵。
子榆非常後悔,他不該建議她把那套禮服由小圓領改成大荷葉領,露出胸前那一片美好春光;他也不該建議她把樸素的長波浪裙,改成俏麗的百葉裙,整體看起來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又像靈動鮮活的彼德潘;她又把頭髮綰起來,露出潔白無瑕的頸項;在高貴、不真實的同時,卻又營造出極高的親和力。哎!這是他活了這麼久以來,所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
俞詠文非常無奈,他好像沒有理由去要求美羽什麼,而她也不見得會樂意他去干涉她,所以,他只能遠遠地看她被一群蜜蜂團團包圍。
尚天威個性最急躁,他才不理會那許多,排開眾人就往美羽肩上一搭。「喂,你們好像纏太久了,新娘在那裡,還不去給新郎新娘拍照留念?」他驅趕著那群蜜蜂。
「你是誰?有什麼資格把手放在美羽小姐的肩上?」有人大啖起酸醋來。
「我是誰?老子正是美羽的男……」他驕傲的翹首,打算說出那個他自以為是的答案。
美羽冷冷地假咳一聲,驚得尚天威只得自動把到口的話硬生生地吞下去,不敢逾越。
自從他上次得意忘形的向手下吹噓美羽對他的唯命是從後,他整整有三個月沒辦法見到她、和她說話,而這短短的三個月差點逼死一條好漢,好在經過他苦苦的哀求、再三拜託後,她終於肯再給他一次機會,最近也答應與他約會,好不容易有這好進展,他絕不能因一時口舌之快而自毀前途。
「我是美羽她們家婚禮的伴郎。」他乾笑兩聲,自己收拾善後,若不識相點,恐怕他得吃盡苦頭。
眾人投以鄙夷的神色,那眼神中大有「只是個伴郎,在這裡發什麼飆」的況味,把他排擠在外,一群蜜蜂露出蒼蠅本色,又把美羽包圍住。原來蜜蜂與蒼蠅只是一線之隔。
尚天威自討一場沒趣,只好退到旁邊。
「我不喜歡你和他們交朋友。」尚天威在美羽的耳畔悄聲說。
「不喜歡,我們大可別當朋友。」美羽一副可有可無的態度。
這就是尚天威拿她沒轍的地方,她總是很容易就把別當朋友的話說出口,不像所有他交往過的女孩,也不像他所認定的女孩心思;她很輕易,他就變得很難割捨;她很瀟灑率性,他就變得很忸怩在意;她愈是優雅高貴,他就愈不能鄙俗以待……
「好吧,隨你,只要我們還是朋友。」他覺得自己像個低聲下氣,卻又不能翻身的可憐蟲,但他又無力去改變。
人很多,幾乎全擠在一起,尚天威護衛式地握著美羽的左手,感到很滿足;俞詠文擠在他們身後,也保護性地握著美羽的右手,幻想著他與美羽的婚禮。
至於美羽,她對身邊這兩個男生已經麻木,她的心思飄在今後的三餐上,平日看管她的母親在今天的婚禮後,旋即前往世界各地去度蜜月……那也就是說,她明天就可以去超商大買特買「人間美食」,呵呵呵,她已經開始流口水了。
子榆在後面目睹美羽的浪蕩不羈,五臟六腑早就被醋醃壞了。
家裡的大人度蜜月去了,家中的小孩當然理所當然地稱王。
美羽從她特地去買的那堆「人間美食」中找出她最喜歡的,心情愉快的泡了一碗。
電話在她正想大快朵頤時響起,接起來——「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婚禮那天,站在我旁邊,高高大大,滿好看的那個。」那個是哪個,她也不知道,反正男生都喜歡人家這樣稱讚他。
「要請我吃午餐?別客氣,我中午已經約了人……下午?我有事哦。晚餐啊?我不知道有沒有空耶……」中午當然是跟她的「人間美食」約會;下午會有許多母親的客戶要來向她學胸部按摩法,早就約好的;晚餐當然是沒問題,但,她不能回答得太乾脆,顯得自己沒行情。
母親的直銷事業掛的雖然是她的名,實際上經營的是她們母女倆,在工作上,兩個人是不分彼此的,也因此儘管母親去度蜜月,她照樣有出貨、有業績。
「你要來接我?很遠耶……真的沒關係嗎?不好啦……沒關係?後天好不好,後天你再打電話來……那就這樣啦,後天上午等你的電話。」她把電話掛斷,趕快赴「人間美食」的邀約。
聞這香味,這口感、這湯汁,哦,真是人間美味啊!美羽露出無限滿足的臉,愉悅地品嚐她的美食。
「又在吃泡麵?」準備出門的子榆,剛到樓梯口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香料味。「你不會做些飯來吃嗎?」真服了她,自從父親他們去度蜜月後,這小妮子竟然三餐都窩在家裡吃泡麵,連男朋友找她出去都拒絕。
「嗯,你很聰明,我的確不會做飯。」美羽對他翹起大拇指。
子榆意外地愣住,他一直以為繼母不會做飯,她女兒一定有一手好廚藝,結果竟是母女如出一轍,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你們母女都不會作飯,平常吃什麼?」他瞠大眼,問道。
「不一定,有時我男朋友請吃大餐,有時候媽媽的男朋友請。」這是男人的第一個好處,也幸虧母親很早就教她交男朋友的方法,母女倆才沒餓死。
「都吃大餐,不煩嗎?那些男人豈不被你們母女吃垮?」他很難想像那場景哩,她們的過去真是有意思,由於好奇,他乾脆坐下來和美羽就這個話題聊下去,反正現在還早。
「所以說嘍,男友絕不能只交一個。」這是她的多年心得,只是她的課業太忙,否則,她一定會多交幾個。「我最高的男友數是同時七個,每天一個,一個人一個禮拜請兩次,一次午餐、一次晚餐。」她完全沒注意到子榆愈來愈沉重的臉色,逕自說道。
「不會出問題嗎?」他對她的交友態度非常不以為然。
「怎麼會?!我通常都會先告訴他們,我正在和幾個男孩子交往,結果他們還是來找我呀!」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像個乖小孩一樣,對他有問必答,也許是因為想看見他,聽他說話吧。
看著她吃東西的方式,說話的口氣,覺得她既率性又純真,然而聽她的內容卻是那麼幹練、複雜,這使子榆心中非常迷惑,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孩,為什麼能同時擁有這些矛盾的氣質?而且把它們處理得那麼好?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深思。
「對了,謝謝你在禮服設計上給我那麼好的建議,這場婚禮真的讓她終身難忘。」她衝著他笑,真心地感謝他。
「你和你母親似乎很親近,就像朋友一般?」他問。內心卻有一股好奇與羨慕,那份親密的感覺,是他一直渴望與排拒的。
「這樣不是很好嗎?我不用怕她,她也別想教訓我,我們既是母女,又是朋友。」喬雪雁從小教她獨立思考、獨立性格,教她明辨是非,教她判斷自己的分寸,更教她無畏無懼……她們的感情不是建立在敬畏、禮教上,也不是建立在責任、期望上,而是建立在最原始的感覺上,她們不需言語,只消透過感覺,就能感覺到彼此的心意、信任,和那份愛的力量,這份感覺非常真確,她從來沒有去懷疑過。
「你們的相處方式非常奇怪。」子榆很難去體會。
「她說她不會當母親,叫我不要太拘束,我也說我沒有當過女兒,請她別太認真,後來協議既然不會不如就大伙重新學習。」她們這對母女,雖然母不母、女兒不女兒的,不過感情卻是有說不出的融洽哩!
「對了。」他想起一件掛在心上的事。「我要對你道歉,那一天我那麼用力打你。後來我自己也反省了許多,我想你說得其實都有道理,比起來,你比我成熟多了。」
美羽把吃完的泡麵保麗龍碗丟入垃圾桶,接過子榆遞過來的面紙,擦拭油膩的唇。「你反省?傻瓜,我隨便說說而已。」這人真傻,她早就忘掉她那天說了什麼,他兀自陷在其中呢!「我後來也摑了你一個耳光,扯平了。」
「你介意我問你是不是私……」他問不下去,怕問出口的話傷害到她。
「是啊,我是私生女,媽媽遇見一個不錯的男人,願意為他生下我。」她並不避諱談自己的身世,比較起子榆的態度看來,她坦然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