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呢?既然冷漠只會使他更加傾心,為什麼不試試這個方法呢!
但——她有點擔憂。
「逃得越快,追得越凶,這是大自然界的定律。一旦獅子發現捉到的獵物並沒有想像中的甘美,下次它絕不會再追捕它了,這是自然原理,為什麼沒勇氣試一試呢?」
「你怎麼會來這裡?」她突然問道。
詠傑只覺得一顆心沉到地心,愣愣地站著。
「怎麼,」筱崎似笑非笑地瞅著他,「我絕不相信,你翻山越嶺,跋山涉水的找我,為的只是要我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
心臟又回到它該待的位置上了。
「連我自己也覺得這理由太牽強了。」詠傑笑著道,「老媽擔心你們演出現代刪版的鴻門宴,借掃墓之名偷溜,特令我前來護送兩位。」
「看來我們得趕快回去了,」她笑著道,「不然,這小鎮的方圓數百里,可能會被她整個翻倒過來。」
詠傑沉默了一會兒,決定不再開口。畢竟筱崎肯對他笑已經是個很大的收穫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過及,否則會像五年前一樣,把一切事情弄得亂七八糟的,筱崎也會再度退回她的冷凍室之中。
不能操之過急呀!他對自己道,要用你的深情慢慢融去她心裡的冰塊。用你的真情呀!
他浮現一個愉快的笑容,尾隨在筱崎身後。
太陽,漸漸地沉到溪底了。
第二章
也許是因彼此顧忌較少的原因,晚餐是在很愉快的氣氛下進行的。餐後,詠傑便帶著小安到客廳測試新玩具的性能,而筱崎和呂秋桂則在餐廳清理餐桌上的餐盤及碗筷。
「這樣才像個家嘛!」望著眼前這幅自己在心中想過千萬遍的景象,呂秋桂不由得感歎道。
筱崎對她的感慨也只能報之以無奈的笑容。
「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呂秋桂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的問。
「對不起,姑媽。」她搖搖頭愧疚地道。將碗盤端進廚房——
「是不是嫌棄我這個老太婆?」
「姑媽,」她慌亂將手上的碗盤放人水槽,拉著呂秋桂的手道:「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承擔不起的。你知道在我心中,我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母親,我怎麼可能會嫌棄你?」
「那為什麼不肯搬過來跟我一道住,偏偏要住在詠濟留給你的那棟房子裡?」
為什麼?
因為她知道自己只是這地方的過客,因為她不想壓搾這些善良的人們太多的感情,因為——
她轉過身,將洗碗精倒在餐盤上。
「阿崎!」
「我只是認為小安應該在他父親生長的環境中成長而已。」她扯謊道。
「你沒對我說實話。」
筱崎停下手中的工作,轉過身,歉然地道:「姑媽,我——」
呂秋桂理解的拍了拍她,慈祥地道:「你有權利不告訴我,可是孩子,我只是想分擔你的悲傷。你知道,雖然你是跟著詠濟叫我姑媽,可是在我心裡,我可是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女兒般的看待呀!」
筱崎只覺得眼眶一熱,她是何其幸運呀!竟然可以得到這麼深摯的厚愛,她實在真的很想說,「好,我搬來跟你一起住。」可是,她沒有,她選擇了沉默來迴避這個問題。
「是因為詠傑吧!」見她不語,呂秋桂開口問。
筱崎驀然一驚,一雙眸子睜得大大的。
「別以為我老了,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看不出來?」她拍了拍她的手,「在認識你之前,詠傑那孩子可說是『出去像丟掉,回來像撿到』在假日時偶爾才回來看看,總之,在見到你之後就比較常回來。你嫁給了詠濟之後,他老推說功課太忙,沒空回來,我差點都忘了自己有這個兒子了。」
筱崎虧欠的握住她的手。
「誰知詠濟一死,」呂秋桂反手握緊她,「他回來的次數可比往常頻繁,而你留在這兒的時間卻少了。阿崎,我老了,可沒瞎呀,這麼明顯的事,我怎麼會看不出來?」
筱崎暗暗歎了口氣,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個好演員。
「詠傑那孩子很喜歡你。」
「姑媽——」
「阿崎,」呂秋桂用充滿憐乞的眼光阻止她說下去,「我真的盼望你們之間有那麼一些可能,這不單是因為我這個做母親的私心,希望兒子的苦戀能有成果,還有對你,」她愛憐的盯著她,「我真的希望你能從過去的傷痛中走出來。」
筱崎倒抽一口氣,現在她才知道,自己不但不是個好演員,更是一個差勁透頂的演員,自己的一切都教關愛她的人看盡眼底,自己還興高采烈的演出著。
「我很傻吧!」她慘然一笑。
呂秋桂搖搖頭,安慰地道:「那是人生的一種歷程,就看你自己能不能從那道傷口中跳出了。阿崎,傷疤不會痛,它只會不斷地告訴你,你曾走過的路,問題是,你要如何使傷疤脫落,讓傷口變成一道看不清的痕跡不再疼痛。」
「我多希望我能做到。」
「你做得到的,只要你願意嘗試,而不是將自己縮在自己的殼裡。」
「不,我不行。」她淒涼地道。
「你還愛著他?」
筱崎自嘲的笑了笑,眼中閃著驕傲與痛楚,為所愛的人感到驕傲,也為過往的事感到痛楚。
「很奇怪吧!他那樣對我,我卻從未恨過他、怨過他。我還常想,現在的他不知如何,是否還那麼恨我,那麼恨爸,還是已經從他的伴侶身上,得到了真愛而將他的恨漸漸淡忘了呢?」
「你相信他已經結婚了?」
「為什麼不,他一直是那麼有魅力。」
「不,他還沒結婚,不過不遠了。」
「你怎麼知道。」她好奇的問。
「我今天在報紙上看到他的定婚通知。」
筱崎一時百感交集,木然地清洗水槽裡的碗盤。
他還未娶!這個消息令她喜悅。
他訂婚了!這個消息令她傷心。
你到底怎麼回事?她發覺自己竟然對那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吃醋!
你不是早已心靜如水了嗎?她的心還是酸酸的。
現在她才知道自己愛他那麼深、那麼濃。自己假裝能接受他結婚的事實,因為那只是猜想。可是一旦真正的事實出現,雖然只是定婚之事,卻也叫自己備受打擊。可是她又能怎麼樣?
歐筱崎呀歐筱崎,就算你不能忘了他,也不能再讓他來左右你的思緒了,畢竟你們之間早已結束了!
是啊!她苦歎道,他們之間早就在五年前結束了。
而自己還有小安呀!
想到小安,她心中的痛楚頓然減輕不少。是啊!她看了看隔開客廳與廚房的那扇門,小安是個求不到的寶藏呀!你已經幸運的擁有他了,怎麼能夠再奢求了。
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小安「砰」的一聲,打開了那扇門。帶著興奮的表情衝了進來嘟噥道:「媽媽,我明天可不可以去捉蝦蝦?叔叔說他要帶我去,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筱崎蹲下身,拍了拍還在喘氣的兒子,順便丟給斜倚在門邊看著他們的詠傑,一個詢問的眼神。
「剛剛他突然問我會不會捉蝦蝦,我告訴他會呀!他便要求我帶他去,反正明天我有空嘛!帶他出去玩玩也好。」
筱崎的心沒來由的一緊。
「你真的那麼想捉蝦蝦。」
小安奮力的點頭。
筱崎極力壓住那股淡淡的心疼。
「小安就拜託你了。」她對詠傑道。
「你不跟我們一道去?」詠傑失望的問。一對眼珠子散出彷若被丟棄的小狗般的乞憐神色。
「媽媽明天要曬被被。」小安替她回答。
「改天再曬,好嗎!」詠傑懇求道。
「可是——」她略微躊躇。
「她會跟你們一道去的。」呂秋桂幫腔道,「如果棉被非曬不可,明天老太婆我親自去幫你曬。」
筱崎看了看週遭那三雙祈盼的眼眸,投降地道:「好吧!反正棉被也不急著這幾天收。」
詠傑立刻發出歡呼的聲音,抱起小安轉了一圈,兩人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邊跑還計劃明天所要做的事。
「瞧瞧他那個樣子,那像一個二十四歲的大人?活像個四歲的孩子。」呂秋桂愛憐地笑罵道。「這孩子今天好像吃錯藥似的,特別的開心,也不知道為什麼。」呂秋桂一雙精明的眼睛盯著她看,一副「答案就在你身上」的樣子。
「他以前難道不是這樣?」
「少跟我裝傻了,阿崎!」呂秋桂拍拍她,「他是我兒子吔我連他身上有幾根頭髮都知道的清清楚楚,還當我看不出來呀!以前他呀!笑是笑,只不過是皮笑肉不笑,一副還不如不笑的表情;今天可不同了,他不但皮笑肉也笑,我看連他的心都笑裂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小安也是我兒子呀!我怎麼不知道他總共有幾根頭髮?」她低喃。
「阿崎——」
筱崎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如果將下午的事告訴她,她準會開始扮起現代的媒人婆,可是如果不告訴她——哎!她今天就別想走出這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