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哪門子邏輯?」
「這叫天理。」
「看來真是我的錯了。」他喃喃道。
「沒錯。」
他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不情願地對著小桶道:「各位蝦子蝦孫蝦娃娃,本人因一時不察,造成了這個大錯,累得各位在此受苦受難,各位,活得活,死得死,各依天命,早死早超生,重新輪迴,也許能投胎做人,千萬別含恨而死,讓本人絕子絕孫。」
他順口胡說,她則開懷大笑,差點沒笑岔氣。
他裝出一副凶狠的樣子,揚著眉毛道:「瞧你笑成這樣,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做不成婆婆媽媽了,我這個公公爸爸倒真是多心了。」她呆愣了一下,旋及會意。紅著臉啐道:「你美呀!」
他無賴地閃著醉人的柔情。
「美不美我倒不知道,可是這只蛤蟆,卻只喜歡你這個美麗的天鵝。」
「你去死啦!」她羞怒地潑他一身水。
「我死了你會不會傷心?」他邊躲邊問。
她潑得更凶。
「謀殺親夫呀!」他邊叫邊反擊。
她尖叫的四處躲避,一顆心漲得滿滿地。
兩人的笑聲迴盪在山谷之間……
☆ ☆ ☆
一股冰涼沁心的水潑上她的臉頰,小安咯咯的笑聲也傳入她耳朵,筱崎回過神來,發覺小安正蹲在她身旁,側著小臉看她。
「你這小調皮鬼!」她憐愛地捏捏他的粉臉。
「是媽媽自己在發呆呀!」他坐在她身旁,學她將腳浸入冰涼的溪水中。
「媽媽在想事情呀!」
「想什麼?」小安的眼睛因好奇而睜大。
「想一個人,以前他常常帶我到溪邊遊玩。那時媽媽好笨,常常捉不到蝦子,每次捉到蝦子我都會很興奮。」
「是跟爸爸嗎?」
小安的問題讓她的心微微一震。
「不,不是爸爸!」
「那他是誰?」
「他——」她的眼光飄得好遠,「是一個只出現在夢裡的人。」
是啊,都已經過了五年,你們之間的恩怨,早已隨著這五年,沉澱心底,也只有在夢中才能細細品味了。
「那我作夢時會不會夢見他?」
小安天真的語氣,讓筱崎噗哧一笑,心中的惆悵頓然減少許多。她撫了撫他,心中盤算如何告訴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道理。
「夢只能夢到認識的人,小安又不認識他,怎麼會夢到他?」
小安糾著眉頭,努力思索這個答案。
「改天媽媽帶你來捉蝦蝦。」她轉移他的思緒。
小鬼頭果真馬上中計,閃著一臉好奇的光彩問:「捉蝦蝦好玩嗎?」
「好玩!」
「那我們現在捉。」說著便欲往水裡沖。
「現在不行。」她拉他回來。
「為什麼?」小小的臉蛋寫滿失望。
「捉蝦蝦要有工具,像網子啦、水桶啦!而且,」她指了指金黃的天空,「你忘了我們要到姑婆家吃晚飯。」
「那明天呢?」
「明天不行,」她搖了搖頭,「明天媽媽要把冬天的被被拿出來曬,小安還自願要幫忙,忘了嗎?」
小安死閉著嘴,晶亮的眼珠盛滿不願。
看到他那沮喪的表情,筱崎不禁有點於心不忍。
人生嘛!總要有點挫折,她安慰自己道。
「下星期六,好嗎?」她問。
小安點點頭。筱崎從他不情願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不願,可是——哎!她歎了口氣,不管多麼不忍心,也不能讓小安為所欲為,否則,他將來怎麼去面對更大的打擊?
「小安,我們回去了。
小安眷戀的看了溪水一眼。
筱崎歎了口氣,知道自己等會兒所用的方法實在不夠光明,可是,她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了。
「你不想看詠傑叔叔給你帶什麼新玩具?」
這法子雖然沒有像以前般能令小安雀躍不已,不過,至少它完成了一半的效用。
小安那對失望的眸子,閃著少許期盼的光芒,乖乖地跟著她離開河床。
哎,筱崎盯著他苦惱地想,難道喜歡溪流的個性也會遺傳嗎?
她不知道,更無從查起。
「小安安!」母子兩人才剛踏上公路,就聽到一個興高采烈的呼喚聲。
筱崎只覺得喉嚨一緊,下意識的想要逃開。小安的反應則迥然不同,他掙脫了筱崎的手,興奮地邊跑邊嚷:「叔叔,你回來了呀!」
他伸手抱起小安,在空中繞了一個圈,樂得小安咯咯直笑。
「哇!」他歎道。「小安安,你真該減肥了,怎麼才兩個星期不見,你就變成一隻小豬豬了,叔叔都快抱不動你了。」
「我才不是小豬豬咧!」
「那你是什麼?」
「我是小安安。」
「好聰明喲!」他稱讚道,將小安高舉過肩,讓他坐在他的肩膀上。「坐穩了,火車要開了。」說完,在原地跑了兩圈。小安的小手緊捉著他的下巴,開心地笑著。
他跑了一會兒,又帶著小安跑到筱崎身旁,喘氣道:「好久不見了,筱崎。」
「你兩個禮拜前不是才回來過?」她冷冷地道。
詠傑早已習慣她的冷漠,笑著道:「我從不知道你竟會留意我何時曾回來。」
筱崎恨不得賞自己一巴掌。
「那是因為每次你回來我都得修屋頂。」
「為什麼?」
「每次你回來,小安都會吵得把屋頂給掀了,你能不能帶一些比較安靜的玩具回來,或者直接看緊你的荷包,以免以後你兒子只能玩手指遊戲。」
「與其擔心我以後拿什麼給孩子玩,還不如擔心我以後會不會有孩子。」
「敢情你有隱疾?」
「呸!呸!呸!少咒我了,我可是一個健康的男性。」
「那你犯不著擔心你會沒有孩子。」
「我是擔心沒有女孩子願意嫁給我。」
筱崎狐疑的盯著他那俊俏的外表。
「別這樣看我,」他舉手橫在胸前,「本來嘛!我也自認自己條件不差,討個老婆並不是難事,可是最近我越來越沒信心了。」他柔情地看著她,「如果我的條件真的不差,為什麼你對我如此冷淡,避之唯恐不及。」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假裝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岔開話題。
「你在避開我的問題。」
「是你沒回答我的問題,」她略微不安的避開那雙盛滿柔情的眼眸。
「是嗎?」詠傑乾啞的一笑,眼底有股藏不住的失望,「我到詠濟那裡找過你們,可是除了風呀、草呀,再加上一些豎立的墓碑外,什麼都沒瞧見,我猜想,也許你會帶小安來這裡,畢竟……」他的聲音略帶憤恨,「這裡是你們相識的地方,是他在這兒發現你的。」
筱崎暗暗的歎口氣。
我該怎麼做?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他瞭解,即使先認識他,即使真的是他救了我,我還是會嫁給詠濟,天啊!我對這種刻意裝出的諷刺及攻擊真的已經疲憊了呀!
她看了看那糾結的眉宇,黯淡的瞳孔,內心不禁一痛。五年前,它曾那麼的明亮,像是天邊的寒星般地閃爍動人。但現在呢?她撇過頭,拒絕承認自己是那殘忍的劊子手,拒絕承認自己奪走他的歡笑。但,你真是呀!
不,我不是,我只是不想傷害他,我真的不值得他在我身上浪費太多的感情,我的心早已容不下任何一個人了,我怎麼能欺騙他呢?
「對不起。」這是她僅能對他說的話。
「這不公平。」詠傑悲慼地道。
筱崎驚訝地瞅著他。
「難道不是嗎?」他突然捉住她的手,「五年了,我知道我不該,不該在詠濟死後就急著向你剖白我的感情,可是,我真的喜歡你,真的愛你,我只希望能保護你、照顧你,我並不認為我錯了。」
「可是,你呢?你的確有資格拒絕我的感情,但是你不要刻意拉遠我們之間的距離好不好?我可以假裝毫不知情,假裝沒被你的冷嘲熱諷給刺傷,假裝自己的心沒有在滴血,筱崎,」他放開她的手,淒涼地道:「你說我根本不瞭解你,對你只是一種盲目的崇拜,但是你從不給我機會去瞭解你呀!就如你根本不瞭解我,就一味的拒絕我、躲避我,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你至少要讓我放棄得心服口服,讓我真正的對你死心。」
「你要我怎麼做,給你一塊蛋糕,再給你一把刀嗎?」
「告訴我,你要如何放棄自己的深情?」
筱崎啞然了。
是啊!感情的事怎麼可能由自己控制,收放自如?詠傑喜歡她,罪並不在彼此兩人身上,詠傑的執著,也不是他的錯,怪也只能怪愛情實在太難理解了,否則她和詠傑又何必為情所苦,為愛所惱呢?「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他祈求道。
筱崎發覺自己冰凍的心正在溶解。
「什麼機會?」口吻已經不若先前地冷漠。
「公平的機會。」他看見一絲細細的光芒。「不要再刻意攻擊我或躲避我,讓我們就像普通朋友一般,這樣我能多瞭解你,也許可將自己的幻夢從你身上移開,解脫我對你的癡情,不是嗎?」
也許你也會愛上我,他在心裡附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