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我力持鎮定,追了上去。
他聽若罔聞,腳步仍舊不停。
我忍無可忍,驀地大喊了起來:「站住,石維彥。」
他總算是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我,仍是一臉風暴。
「我要你停止干涉我的事!」我對他尖叫。「我的日子已經夠亂了,這些都是拜你所賜,如果你沒有出現,我根本就沒有必要忍受這些;我不要再有什麼混亂了,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我失控的叫了起來,因這一陣子所遭遇的一切而衍生出的不平、積鬱盡數湧了出來,我知道我是在遷怒,柯夫人對我做的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我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桑晴……」他的眼神變柔和了,風暴退去,他伸出手,似乎想安慰我。
「不要叫我!」我嚷了起來,「我不要財產,不要祈家的一切,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我原來的生活!」我對著他吼,我本來只是想阻止他做傻事,怎知我自己的情緒卻先失控了。
「晴晴。」一雙有力的手臂將我攬進溫暖的胸膛,我聽到石維彥的聲音,低沉的道:「好了,沒事了,不會有人勉強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
「是嗎?」我質疑,那股鬱悶壓在我胸口上,讓我喘不過氣來。
「是的。」他溫柔的道。
我突然覺得我的喉嚨像梗了什麼東西,噎得我說不出話來,我只能雙手揪著他的上衣,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用力的摟著我,任我在他懷中平撫自己。
他的臂彎有力,他的胸懷溫暖,我感覺到前所末有的安全感和脆弱。
「不要去,不要去找她的麻煩。」我想起他剛才所說的話,無力的道,有種欲哭的衝動。
「好,我不去了,我不去了。」他承諾道。
我安心了下來,拉著他的衣服,任那股欲哭的衝動淹沒自己。
我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依稀只記得,石維彥的懷抱傳達著溫暖與安全。
到頭來我還是沒有哭,只是緊緊拉著他的衣服,克制自己的情緒。等我恢復平靜,我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把我拉到他的車子裡,隔絕路人的目光,任我發洩情緒。
我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頭,有些難堪,我居然在他面前放縱自己!雖然我並沒有哭,但我還是覺得不自在。
我鬆開抓住他衣服的手,下意識轉過頭去,藉以掩飾我的表情。
石維彥卻把我的身子扳回來,動作輕柔的碰了碰我臉上破皮瘀血的地方,問:「還痛嗎?」
我錯愕的看著他,一時之間愣住了,忘了阻止他不合宜的行為,他的動作溫柔,他的表情憐惜……我有沒有看錯?溫柔?憐惜?這會是石維彥嗎?像石頭一樣冷漠孤傲的石維彥會有這樣的表情?
「痛嗎?」他再問。
我這才回過神來,紅了臉,「不痛了。」
「以後我不會再勉強你了。」他突兀的道。
我又是一愣,不解的看著他。
「我指的是祈家的事。你不用再覺得困擾,不會再有人勉強你必須回祈家,也不會有人勉強你承認和祈家的關係。」
我更加怔愕,好半晌才道:「那你呢?你怎麼向祈家交代?你不是奉命來說服我的嗎?」
石維彥淡淡一笑,「我自會有辦法。」
我看著他,不懂他何以會有如此的轉變。
石維彥似乎明白我的想法,伸手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臉,道:「你不要想太多,一切的事交給我來處理。」
「你為什麼肯這麼做?」我忍不住衝口問。
石維彥笑了,表情卻絲毫沒有笑意,只有複雜難解。「我只是在做一件我自己早就知道該這麼做的事罷了,即使我不這麼做,你也不會妥協的,不是嗎?況且,我不想再看到你剛才那樣了。」
「你……」我無法克制的漲紅了臉,不知該怎麼回他才好。
他再度笑了,這次卻是歡悅的,讓我閃了一下神。
「可是,我卻很高興你願意在我面前流露情緒。」他道。
「你……」我的臉更紅了,卻笨拙的找不到話來回他,也無法保持平日一貫的冷漠無情。
石維彥的笑意更深了,笑容軟化了他臉部僵硬的表情,使他看起來和藹可親,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我無法再對他保有任何厭惡疏離的感覺。
跺了跺腳,我對他嗔道:「你笑夠了沒?」這句話一出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我的語氣裡,竟是撒嬌多過了嗔怪。
石維彥止住了笑,真摯的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一開始,我們相識的方式便不對,我知道,你並不喜歡我,但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補償吧!」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其實,一開始我對他的反感大部份歸諸於他是祈家派來的人這身份上,和他個人沒有關係,對於他的談和,我沒有理由拒絕。
得到我肯定的答覆,他笑了,對我伸出手。
沒有遲疑的,我把手覆了上去,對他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我們互握了一下手,作為友誼重新開始的證明。
鬆開手後,他微微一笑道:「在今天以前,我實在不敢奢望我們能夠如此心平氣和的做朋友。」
我亦是一笑,淡淡的。是啊!在今天以前,哪一次我們見面不是針鋒相對的呢!
「不是要重新開始了嗎?那就別提那些了。」我道。
「也是。」石維彥點了點頭。「晴晴,謝謝你。」他突然鄭重的看著我道。
他突如其來的道謝讓我一怔,五秒後才會過意來,「其實,也沒什麼好謝的,你是受人之托,況且,最初的時候你又不認識我,會有那樣的表現也不能怪你;不過,我倒是希望至少以後可以做到坦誠相待。」
我坦蕩蕩的看向他。
我的話才說完,忽然看到他全身一震,像受到什麼震撼。
他是怎麼了?我不明白他何以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一會兒才開口了,神色懇切,像是鼓足了勇氣,「桑晴……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訴你……」他頓了頓,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講的是件重大的事,神情十分凝重。
我更加不解。「說吧!只要和祈家沒有關係,我洗耳恭聽。」我故作玩笑的說著,想輕鬆一下氣氛。
然而,我的話才出口,石維彥卻像是被揍了一拳,臉色難看至極。
「怎麼了?」我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忙問。
他深深的凝視著我,眼底有我絕沒錯認的悲哀,好一會兒,他才勉強的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我不信,那樣的神情叫沒什麼,想騙誰?
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是想請你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我問。
他又注視了我好一會兒才道:「我希望你能記得我今天說的話,我所說的都是出自於真心,沒有任何一絲虛偽。以後不管如何,就算是我讓你傷心、難過,讓你受到傷害,請你相信那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我是身不由己的,我只要你記住這點,我便滿足了。」
「你在說什麼啊?」我皺起眉,聽得一頭霧水。
「你只要記住我的話就行了,其餘的,多說也沒有用。」他的苦笑更深了,眉宇之間,滿是澀意。
我怔怔的看著他,困惑在我的心中慢慢擴散,一陣不祥的感覺隱隱泛上我的心頭,只是當時,我並不明白為什麼。
第六章
學期結束時,年關已快到了,結業式完,我直接飛往美國西岸。
回到西雅圖的家,來應門的是從小帶著姑爹長大的女管家瑪莎,看到我,她以她一貫的意大利式戲劇性瞪大了眼睛,給我一個幾乎讓我窒息的大擁抱,喊道「珊妮,甜心,你總算知道回來了。」也不等我回答,便拖著我往裡面走,一邊拉開嗓門朝裡頭喊道:「夫人、夫人,珊妮回來了。」
珊妮——Sunny,小姑姑給我取的英文名字,她希望這個充滿朝氣的名字能給我暗沉的生命注入些顏色,但我卻辜負了她。
沒多久,樓梯口冒出了一團小黑影,如一陣旋風般的捲了下來,我還沒看清是誰,那團黑影已衝到我的懷裡,那衝力好大,差點把我撞倒,而後我聽到一個軟軟的童音,嚷嚷的以中文喊道:「姊姊。」
是小慕!
我綻開了笑,正要蹲下身對他說話,小姑姑帶笑的聲音已由樓梯口傳了下來,「小慕叫得還讓你滿意吧?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教他。」
看到媽媽出現,小慕一溜煙又跑回了母親身邊,大大的眼睛卻一瞬也不瞬的看著我,眼神中充滿陌生。
「原來是你讓他叫的,我還以為他多少還記得我呢!」我有些悵然的道。
小姑姑失笑了:「才三歲的孩子呢!能有多少記性?誰讓你一年多都不回來。」
我想想也是,不由得笑了。
「等等,你們在說些什麼?不行喲!不是說好在家裡一律說英文的嗎?」聽不懂中文的瑪莎馬上抗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