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干?克烈可不相信這個答案,他的直覺告訴他,一個強盜的手下不會這麼有骨氣,能耐得住連番的拷問才會招供。因此他並未鬆手,反而讓馬更向前走了幾步,那人忍不住發出痛哼。
「我招……」
克烈聞言放開了手中拉著的繩索,將之交到部下手中,吩咐道:「帶下去好好問,問清楚他們的目的。」
士兵領命將兩名俘虜帶開,呼延泰下了馬,走到業已下馬的克烈身邊。
「一定是鐵勒的人,他們果然意圖偷襲公主,引起我們和大唐之間的衝突。」
「嗯,但為什麼大哥那邊會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也許薩爾達王子是故意隱匿不報。」呼延泰聳了聳肩,但見到克烈的臉色後,他隨即不安地說:「我失言了。」
「大哥不會不識大體到這種地步,我想他該知道公主安全的重要性。」克烈垂下眼瞼,因著深知薩爾達對他的敵意而激吁。
為了浮華的權位,兄弟之情是可以漠視的,這在帝王之家是常見的現象一多少手足相殘的事跡以血沾寫於史……這是生在帝王家的可悲之處。
「現在該怎麼辦?要請求增援嗎?萬一鐵勒結合舊東突厥的殘餘勢力發動一波接一波的偷襲,我怕我們手下這些士兵支撐不住。」
「你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我還沒想到他們有結合的可能……」克烈皺起了眉頭,正自沉吟著,卻於此時再度發現營區內的騷亂,雜亂的馬蹄聲響起,似是有更多的馬匹衝出了圍欄亂竄。
克烈心頭一凜,沒想到敵人這麼工於心計,竟在同一夜發動兩次奇襲!
雖然在一次的遇襲之後,通常都會加緊巡視,但是,士兵的心情卻易於鬆懈,因為大家都認為,不會有人笨到在對方已經有了戒心之後又發動一次偷襲,可是,敵人卻掌握了這種心理再次進襲。
克烈和呼延泰急急衝向李妍所宿的營帳,耳邊聽得呼喊聲不斷,其中夾雜著女子的哭喊,克烈的心因此而高懸著,彷彿隨時要自口腔裡蹦出來似的,但群湧而上的敵人,讓他無法如願地加快速度趕到李妍身邊。
這次敵人所在的地方離李妍所處的營帳不遠,算是已進到營區的中心,克烈開始懷疑是否有內奸,否則,外圍佈置了層層重兵,敵人是不可能那麼容易攻打進來的。
難道真的是他大哥?克烈想著,卻不願妄下評斷,寧可相信是第一次偷襲的敵人有暗中留下來埋伏一旁而未被發現的。
正當他將一名敵兵打倒在地時,他見到李妍所住營帳的帳幕被掀開一角,一個身體鑽了出來,他一見到那個身影,心頓時涼了一半,是李妍,她跑出來做什麼?克烈心急如焚,發揮更勝平時的剛猛打退身旁的敵人,意圖怏些衝到李妍身邊。
這時,一個黑影竄到李妍身旁,以手臂自後勒住她的脖子,李妍驚聲尖叫,拚命地掙扎著,但對方緊勒著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大唐公主在哪裡?」
那人似乎在喝問著她什麼,可是對方口中所說出來的話她一個字也聽不懂,只能拚命掙扎著,但對方的手臂像鐵箍似的,她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也扳不開,情急之下她張口一咬,那人吃痛,立刻放開了她。
守衛的回紇士兵見李妍遇險,紛紛上前保護,那人一見眾多士兵的反應,立刻知道剛才他抓住的女子便是大唐公主,便毫不留情地將刀子往她身上招呼。
克烈見狀狠命一砍,逼退身旁的敵兵,一個箭步便衝向李妍,欲替她擋下疾砍而下的一刀,卻因距離過遠而不及;這時,另一個身影撲到李妍身上,替她擋了這一刀。
「裴穎!」李妍大喊,那個意欲殺她的人於此時被砍翻在地。
裴穎的血流到李妍身上,看著那一大片渲染開來的紅,李妍直想暈去,但她緊抱著裴穎軟攤的身子,無助地望著離她尚有一小段距離的克烈,淚水和血液模糊了視線,她不斷地喊著:「裴穎、裴穎——」
其他的敵兵一見到回紇兵士這樣保護著李妍,俱都發現了他們的目標,便將所有的攻擊向著此處集中。
火勢隨著戰事興起而蔓延,所幸飄墜的雪花遏阻了火勢的擴大,可四周仍是一片混亂,看著這場不明原因的爭戰,李妍恐懼地顫抖著。
殺伐呼喝之聲嘈亂了暗夜的靜,交相砍殺的身影在她身周交錯來去,漫成混亂的漩渦,將李妍團團圍住。
就在這時,營地東方響起雜亂的馬蹄聲,羽箭破空的聲響接連不斷的響起,大批的回紇士兵中箭倒地,克烈不由心急如焚,只想快些搶到李妍身邊保護她,可是潮湧而上的敵兵卻使得他的願望難以輕易達成。
倏地一快騎衝了過來,在李妍尚不及反應間已覺自己的身子騰空,那人緊鉗住她的腰將她拉到馬上,李妍毫無選擇餘地的被強行挾持而去,隨著馬匹四蹄翻飛,裴穎的身子滾倒在地,難辨生死。
「裴穎——」李妍縱聲高叫。
克烈眼見李妍被擄,連忙翻上一匹在四周亂竄的馬匹之上,一控馬轡,直朝擄走李妍之人的背後追趕而去,居高臨下的優勢讓敵兵不再那麼輕易地能阻攔他。
那馬向著前方狂奔,在馬匹上顛簸的李妍見到克烈追趕過來的身影,便像吃了顆定心丸似的,她相信克烈一定可以把她自敵人手中救出的,於是她開始掙扎起來,意圖擺脫對方的掌握,但人小力弱的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仍然無法逃出對方的鉗制。
馬匹越過了前來突襲的馬陣,向著無垠的荒漠而去。
「放開我!」李妍使勁扳著那人緊攬住她腰的手指,渾不在乎他這一鬆手會使她墜落地面,這在馬匹狂馳的疾速下是件很危險的事。
克烈在後急急追趕,戰事的兇殺之聲被拋在身後,他一邊盤算著如何救出李妍,一邊揣測著對方的來路。
後來突襲的這一隊敵人應該不會是鐵勒部族派來的,因為今晚進襲的這兩路人馬的目標雖然都是李妍,但是很顯然他們的目的不同——一方是欲置李妍於死地,而眼前那人卻只是擄走李妍。如果對方要殺她,是有數不清的機會可以成功的,是以他相信對方別有所圖。
克烈雙腳用力地夾緊馬腹,將馬的馳速飆至極高點。眼見得前方人影愈來愈大,李妍被頭下腳上地半垂在馬腹邊,克烈不敢用弓箭射殺前方的敵人,怕那人一鬆手而致使李妍墜馬。
那人回頭看了追趕的克烈一眼,隨即將掙扎不已的李妍橫放在自己身前,取下背負在身上的大弓,回身一箭直朝克烈射去,克烈夫身馬背之上,那箭自他的頭頂飛過落空,但他的馳速並未減緩,而對方卻因回頭攻擊而暫緩了速度,致使兩騎的距離拉近。
克烈拔出腰間的佩刀,直往那人左肩砍去,那人舉刀相迎,兵刃相交撞擊出火星。
「克烈!」李妍對著克烈伸出手,但兩人激烈的過招交戰使得他無法騰出空檔來救李妍。
克烈舉刀揮砍,劃中了對方的額頭,那人慘呼一聲,放棄了和克烈糾纏,猛踢馬腹意圖加快速度擺脫克烈的追擊;但長於在馬匹上對戰的克烈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反而因他的退卻抓到攻擊的機會,一刀直往那人背後刺去,自背後直透前胸。
鮮血四濺,灑落在馬上、地面,那人的身子搖晃了一下,隨即跌落馬背,但一腳仍是套在馬蹬上,被馬匹拖著前行。
失去控制的馬匹不辨方向地奔馳,馬匹因著適才的驚嚇而狂奔,李妍只能緊緊地抓住馬鬃防止自己跌落。克烈的馬自後追上,他伸長了手抓住那馬的韁繩,在打鬥中被波及而受傷的馬兒狂性大發,放開了四蹄狂奔著,克烈一面控著胯下坐騎,一面伸長了手臂攬住李妍的腰,就在那匹馬前腿一屈,即將滾倒在地的前一刻,克烈在千鈞一髮之際將李妍抱了過來,免於她遭到被壓在馬身下的厄運。
「克烈……」李妍抬起頭來看著克烈,長髮因汗濕而狼狽地貼在頰上額前。
克烈緊緊地抱著她,寬厚的大手撫摸著她的背,輕拍著。
「沒事了,沒事了……」
低沉溫柔的嗓音撫慰著李妍受驚的心,所有的懼怕此時倏地向李妍的胸口集中,化成淚水奔流。
她趴伏在克烈的胸膛上大哭著,克烈伸手輕撫著她的發,將自己的臉頰貼上她的,現在他的心情比李妍好不到哪裡去,剛才因恐懼而高懸的心仍未降至正常的位置,他不自禁地展臂摟緊了李妍纖秀的身子,手臂上所感受到的柔軟、掌心裡秀髮的旖旎……良久,這些真實的觸感才驅除了他的恐懼,那害怕失去她的恐懼。
李妍的雙臂攬著克烈的頸項,淚水濕了兩人的頰,夜風拂過,帶來一陣寒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