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亞轉過身來面對著她的祖母。「我和你說了,我去見亨特是要向他解釋父親的病情。我打算求他等著……在……之後……」
羅絲聳了聳肩。「也許他會同意。不過我不能指望這個——指望他能離開這裡而讓你留下。」她歎了一口氣。「聽著,孩子。我告訴你這一切是因為我已經有了決定——我要你嫁給亨特。」
莉亞大吃一驚。「你說什麼?」
「你怎麼啦?聾啦?我是說我要你嫁給亨特。」
「可是……為什麼?」
「因為……」羅絲仰起了下巴,說出了內情,「因為今天早晨我接到了康拉德·邁克斯的一個電話。」
「他說什麼?」
「他正式……宣佈退休。非正式地……撤消對你的幫助。我所得到的信息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銀行貸款了。」
「亨特!」 莉亞輕輕歎了口氣,說出他的名字。
「我也想到了這一點,」 她的祖母瞇起眼睛說,「你認為是亨特施加了強大壓力迫使康拉德退休嗎?」
「有可能。我奇怪的是既然你懷疑亨特如此冷酷無情,為什麼又急著要我嫁給他。」
「冷酷無情並不是壞事……如果它是在我們這一邊的話。現在,我們可以利用冷酷無情。」
「我們能嗎?」 莉亞表示懷疑。「我可沒把握。」
羅絲凝視著咖啡杯,好像所有問題的答案都在咖啡的殘渣裡。最後她抬起頭,以空前強硬與堅定的態度對莉亞說:「你有兩個選擇:出售牧場或是和萊昂實業公司鬥爭並取得勝利。如果你要出售收場,只要你說一聲,咱們就捲鋪蓋搬家;但如果你選擇後者,亨特是完成這個任務最合適的人選。你花了許多年想忘了他,可事實是,我認為你做不到。嫁不嫁你自己決定。不過我的意見是趕緊把他抓住。像這種男人,你一輩子只能碰到一次,算你的運氣好,碰到他兩次。機會不等人,趕快嫁給他吧。」
運氣好?莉亞很懷疑。他曾熱烈地愛她,使她永遠也忘不了,可是她卻使他失望了。他不會讓她有機會再次傷害他。她對他的回來不抱多大希望。如果他真的回來,那是要對她報復。真是這樣的話,她那個廣告正好暴露了自己的弱點,給了他報仇的最好機會。而他已經迅速地利用了這種優勢。
他把她的逃脫之路一一切斷了,逼得她只剩下兩個痛苦的選擇。不幸的是,她已知道銀行貸款絕對不可能,她已經別無選擇了……如果她想保住牧場的話。
莉亞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咖啡已經涼了。她看著祖母,發現她的表情除了冷漠,還有絕望。不管怎麼說,一旦失去牧場,就意味著她的死亡。作為牧場主,莉亞有責任保住它,不能把它丟掉。
「我會給亨特打電話。」她靜靜地說。
莉亞一生中第一次看到祖母眼中閃出淚花。「孩子,他第一次求婚時,別答應他,」 老祖母生硬地教育她。「在這上面的討價還價你還有一定的優勢。」
「你孫女可不是白給的,」她逗笑地說。「他別想按自己的條件得到牧場。」
是的,他不能。很快她就會發現他是多麼想得到牧場——以及為了得到牧場他會做多大的讓步。
直到莉亞開完她所要求的清單後,才發現亨特並沒有留下他的電話號碼,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問題。他們上次見面剛過二十四小時,亨特就準時打來了電話。
「你的答覆如何?」他省掉開場白,直截了當地問。
「我打算和你見面,一起討論討論。」她想拖延時間應付一下。
「你是想談投降的條件?」
她聽到這話,氣得差點兒說不出話來,「是的。」他一定早就猜到了,這個混蛋,因為在電話中她聽到了她熟悉的低沉笑聲。
「這很好。你知道,讓步的感覺不算太壞。」
「不,感覺很壞。你來干一陣子,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不,在這方面你比我強,你所欠缺的是需要多些鍛煉。」
她毫不懷疑,只要嫁了他,鍛煉的機會少不了。「你住哪兒?」她有意改變話題。她知道在情況不利時什麼時候該讓步。「我到你的住處和你見面好嗎?」
「我住在休斯敦。不,我不想讓你開車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咱們明天中午見,就在牧場邊那個小屋裡。」
她屏住呼吸,簡直無法相信。「亨特,你不是開玩笑吧!」
「我根本沒開玩笑,」從他粗暴的聲音和語調中可以聽出來。「我是非常、非常認真的,明天中午在牧場邊的小屋見面,和以前的約會地點相同。注意這次要準時赴約。今後不會再有機會了。」
「現在不是八年前,這次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會的,」他承諾道,「以你的聰明,一開始就該認識到這一點。」
「好啊。你把話挑明了,我也聽懂了。看來情況是不同了。」
「莉亞,很好。你還有希望。」
她忍住怒火,盡量不受他的挑釁影響。「好吧,咱們就在牧場邊那個小屋見面吧,亨特,怎麼樣?」不過她說話時亨特已經把電話掛斷了。她為了不因他的挑釁而發脾氣,忍了又忍。現在她是被徹底地激怒了。
她慢慢地掛上了電話。這對兩人的未來沒有好處。一點好處也沒有。她拿起她準備向他提出要求的清單。她不想讓那間小屋裡曾發生過的災難成為她一輩子的陰影。她已經做了解釋,可是他顯然還有更多的話要說。好吧,這次會面就把這一切都了結吧。她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但那不是她的錯,她沒必要為此把自己的一生都賠上。
第二天清晨,她到南面的放牧場去看她新得到的公馬「尋夢者」。她在柵欄前吹著低而尖的口哨,等著她熟悉的嘶鳴聲。一匹漆黑的公馬從三角葉楊樹林中跑出來,穿過草地,來到她的身前。它在離柵欄十碼左右處站住,蹄子執著地,身上的鬃毛搖動著。
她伸出手來,讓它看到她手中的糖塊,對它說:「你騙不了我,你想吃糖。你只要過來就能吃到糖。」
它不再猶豫,一下子就朝柵欄衝來,不過她一點兒也不怕,手也不抖。它衝到她的身邊停住,低下頭,從她的手掌裡把糖搶去。吃完糖,它對著她的手指咬了一口。咬得不是很厲害,它只是要借此來表示自己的支配地位。然後它噴了一下鼻息,繞了一個圈後就穿過草地疾馳而去。
她攢住拳頭,不想讓別人看出她受了傷。她不能讓自己受傷害,這是她無法承受的。她下定決心——決心保護這匹公馬,決心保護牧場,保護她所收養的有受傷的生物。
她知道「尋夢者」為什麼咬了她,因為它要證明自己仍然是自由的——能夠自由選擇、自由來去。這使她難過,因為她知道這匹馬想錯了。在這一點上她和馬一樣,不管如何努力,誰也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再也沒有自由了。
她離開柵欄,騎上馬去那個小屋。春天的好天氣變壞了,又潮又熱,和八年前那倒霉的一天完全一樣。陰沉、悶熱,預示著暴風雨即將來臨。莉亞顫抖了一下。八年前那一天和今天的氣候竟然如此相像,她不願再想下去了。
來到小屋前她把馬拴住。亨特還沒有來,她就在外面等,她不想進屋……也不想勾起過去的回憶。八年來,由於亨特,她一直迴避這個小屋。只是今天才來到這裡。她揚起了頭,走到門口,使勁把門推開。
她小心翼翼地走進去,向周圍仔細觀察,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有的東西都乾乾淨淨。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張床——每樣東西都擺在恰當的地方。只有一點可以看出一些疏忽的地方——傢俱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有人花了大力氣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加以整理。誰?為什麼?
「重新體驗舊時的回憶嗎?」
她急忙轉過身子。「亨特!你嚇了我一跳。」
他站在門檻處,強壯的身體擋住了陽光,使房間暗了起來。「你不應該這麼容易被嚇著。」
她一面找話說,一面指著小屋,「小屋整個變了。我還以為它已經倒塌了呢。」
他聳聳肩。「你要想經營好這麼大的一個牧場,就不能不在牧場周邊建一些小屋。人們在遠處工作時需要這種地方躲避風雨和休息。讓它們塌了可不利於生產。」
雖然他表現得輕鬆、無所謂,可是她仍然感覺到了兩人間的緊張關係。她無法忍受長時間的對抗。最好結束這種情況——越快越好。她轉過身來,面對著他。糟糕的是,這樣一來反而使她更加緊張。她只好主動進攻,「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和我會面?」
「讓你苦惱。」
她咬牙切齒。「你成功了。這是你惟一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