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亞心中充滿了憎恨,不禁渾身顫抖。
這件衣服預示著快樂和幸福.不是給她這種買賣婚姻中的新娘穿的、這件衣服承諾著一生的歡樂和白頭偕老,而不是要她在空蕩的婚姻中過著虛構的幸福生活。最重要的是這件衣服象徵著永恆的愛,而不是跟掛名丈夫在一起過痛苦悲哀的生活。她渴望得到這件預示未來幸福的禮服,但她也知道自己是永遠得不到這種幸福的。
這個婚姻將是復仇的行動,而她不過是亨特棋盤上的一個卒子。這不過是亨特在受到她父親極其殘酷的傷害之後的一種報復手段。他很快就會成為牧場主人,而她將由他隨意處置。他接管整個牧場還需要多長時間?除了接管牧場,他控制她的全部身心還需要多長時間?
他完成報仇的目的還需要多久?
她輕輕地把盒蓋蓋上。她不能穿母親的結婚禮服。那不合適。那將是……褻瀆。她要開車進城買一件時髦的象牙色的衣服,這樣既代表了新式婚姻,離起婚來也容易。,她不要輕薄透明的面紗,她要的是那種誰看了也不會覺得「浪漫」的摩登女帽。
莉亞毫不猶豫地把盒子推到床底下,跑到外面用口哨叫她的馬——「尋夢者」,她需要和她的馬有同樣的感受——自由、不受拘束。可是馬沒有出現,這讓莉亞突然覺得,一生中從來沒有這樣孤獨過。
「這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不能穿那件衣服?」莉亞厲聲質問她的女管家。
「對不起,小姐,衣服壞了。」
「壞了?怎麼壞的?」
「衣服熨焦了。」
「可是這衣服不需要熨呀!」
女管家急得差不多要哭了。「我想在你的大喜日子,一切都必須盡善盡美。我太興奮了……」她搓著手,「實在對不起,請你原諒。」
莉亞歎了一口氣。「不要緊,伊內茲。不過現在離婚禮的時間只有一小時了,我穿什麼呢?我總不能穿這身衣服吧。」她一面說一面指著衣服上已經損壞的貼邊和綢子。
「羅絲夫人不是要你穿你母親的結婚禮服嗎?」
莉亞終於明白了這一切都是誰在搗鬼……在她鼓起勇氣伸手去開衣櫥之前,女管家搶先拿出一身輕飄飄的有管狀褶的銀白色衣服,其鑲邊一直下垂到地上。
莉亞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她摸摸那貼身的緊身圍腰——這是一種類似緊身胸衣的東西,用細小的珍珠和銀線織成蜂窩狀——看起來就像一個細絲織成的蜘蛛網。這真是一件迷人的衣服,而且是母親的。
莉亞知道爭論毫無用處,就讓女管家幫她穿上衣服。她穿上非常合身,她早知道一定會這樣的。蓬鬆的袖子上薄薄的白色絲帶幾乎垂到地毯上。
女管家告訴她,「還有腰帶。」
伊內茲從床上拿起一條鏈子圍著莉亞的腰繞了兩圈,前面的鏈扣上鑲著珍珠。鏈子尾部裝有獨角獸形的小飾物,一直垂到她的膝部。她每走一步鏈子的連接處就發出美妙動聽的聲音。
女管家摸著獨角獸低聲說:「這是表示純潔。」
莉亞的聲音乾澀,「非常不合適。我想換掉它也來不及了。」
女管家堅持說「你心地純潔.這是最珍貴的。我現在給你梳頭吧。你喜歡梳得蓬鬆些嗎?」
「我想梳成辮子。」
「不行,小姐。咱們折衷一下怎麼樣?」 她不容分說就把莉亞的頭髮分成兩股,在頭的兩側各編一個辮子,每個辮子用一根銀色細繩紮住,然後把兩根辮子攏到頭的後面打成一個複雜漂亮的髮結。
「看起來很漂亮。」 莉亞承認道。
「我還留了一部分蓬鬆的頭髮。」女管家把莉亞那些長及臀部的鬆散頭髮又梳又刷,使它看起來比較整齊。最後把面紗上的小圈固定到眉毛的部位。她退後一步審查自己的傑作,一面拍手,一面得意地歎了一口氣,「多美呀!亨特先生再幸運不過了。」
莉亞沒有回答。她能說什麼呢?好運氣與她無關,壞運氣倒會和她沾邊。「還有多少時間?」她問道。
「只有幾分鐘了。康拉德先生正在下面樓梯旁等你呢。」
「我準備好了。」她一面說一面拿起花束——這是女管家的孩子們用採集的野花紮成的——她吻了吻女管家的臉。「多謝你對我的幫助。你先下樓,我馬上就來。」
女管家走後,她關上門,現在屋裡就是她一個人了。她對著鏡子,自己好像是個陌生人。亨特會怎麼想?他會不會覺得這身禮服很可笑?還是覺得很有吸引力?他還注意她的外貌嗎?她閉上眼睛急忙禱告,希望亨特在今後的某一天發現他從這個婚姻中得到了安寧與幸福……也許,僅僅是也許,他在他們的婚姻中找到了愛情。她覺得稍稍放鬆了些。離開了鏡子。她不能再拖延時間了。現在必須下樓。
當她下樓梯時,她的褶裙款款擺動著,像一圈銀色的白霧。康拉德正在樓梯下等她。他仰頭看著她,竟然目瞪口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聲音粗啞,幾乎說不出話來。「親愛的,你真是一個絕色美人。你使得我希望……」
她走下最後幾級樓梯,嘴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問道:「希望什麼?」
「希望我沒有愚蠢地鼓勵你登那個廣告,」他懺悔道。「你肯定這就是你想要的婚姻嗎?如果你想改變主意,現在還不晚。」
她立刻毫不猶豫地說「已經太晚了,這你知道。不過沒關係。我並沒改變主意。」
他點點頭,不再和她爭論。他讓她挽住自己的胳膊,「那就好,可以走了嗎?」
她挽著他一起走進一個巨大的房間,這是整個牧場聚會娛樂的場所。這次可是輪到莉亞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屋裡到處擺滿了鮮花,芬芳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明亮搖曳的燭光照耀著,沒有任何電燈燈光來破壞柔和、浪漫的氣氛。
她的眼光轉向房間遠處的一頭,亨特就站在那裡,她的心緊張得狂跳。她一向熟悉的牧場工人亨特不見了,代之出現的是一位穿著禮服的男子,但是那姿態和他穿牛仔褲時一樣地從容不迫。她從來沒有見到過他這麼世故、這麼冷漠的樣子。
他的頭髮在燭光下反射出藍黑色,眼睛炯炯有神,像是黑曜岩。雖然從眼神裡可以看出他努力克制的熱情,但是他在這個環境中仍然保留著那種孤傲不群的態度,他那高高的顴骨、寬闊的下巴也是一派冷漠。
歡迎她到來的突然安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她的手原來緊緊抱著花束,現在突然變得手指冰冷,幾乎拿不住花了。他僅僅看了她一眼,他原來那種冷漠、孤傲的表情就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變得兇猛可怕,像一個武士看準了戰利品要去奪取,而這個戰利品就是莉亞。她竭力控制著自己,以免提起裙子拔腿就跑。
康拉德開始往前走,莉亞因挽著他就不得不隨著他前行。房中的絃樂隊奏起了柔和的音樂,他們隨著音樂的節奏向前移動。她只顧注意亨特,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走下通道。更沒有感覺到康拉德已經把她的手鬆開,退到了後面。不過,亨特剛一拉著她的手,她全身的每一個部分都活躍起來了。
牧師開始主持婚禮,他說的什麼她一句也沒聽見,她甚至也不記得要作婚姻宣誓。後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宣了誓要一切服從丈夫,或是牧師有意刪去了這種過時的古老詞句。她毫不懷疑亨特以後會在某些地方提醒她。
她對亨特給她戴上的戒指感到很陌生。這個她不習慣的東西告訴她很快就會發生各種變化。她久久凝視著戒指,研究這個漩渦形的東西,奇怪亨特怎麼會選擇這樣一個有趣的設計。它有某種特殊的含義,還是一種隨隨便便的選擇?
「莉亞。」 亨特輕輕的一聲立刻喚起她的注意。
她仰起頭來,滿臉迷惑地問:「我忽略了什麼嗎?」客人們發出的輕輕笑聲令她羞紅了臉。就連亨特也咧嘴笑了。她被這個笑容深深吸引住了,長長的八年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笑容。
他告訴她,「牧師剛剛宣佈,我們兩個已是夫妻關係,這意味著……」他緊緊地摟著她,低下頭,「現在是吻新娘的時候。」
他吻得既徹底又在行。這是她作為他的妻子接受的第一個吻。他溫暖的擁抱喚起了她的渴望。她迷失在他的懷中。然而,她在渴望他的觸摸的同時,又渴望自己能夠抵抗他。一想到這一切不過是亨特要得到牧場和她的一種手段,她就無法忍受。
經過很長一段的擁抱和接吻他才放開她。他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這種表情深深地激怒了她。幸而接下來的朋友們和她的雇工的熱情祝賀使她的怒氣很快消失了。到女管家宣佈宴會開始時,莉亞已經恢復了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