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待我實在太好了,薇妮。他賜給我一個最好的丈夫,又讓我們生下一個最好的女兒。」
薇妮聽出她話裡又有絲傷感,趕快岔開去。「明天還有得你累的,您早點休息吧!」
芙蘭柔順地點頭。卻又突然皺起眉頭。「薇妮,你為什麼沒告訴我田西爾向你求婚的事?」
薇妮正在折那件衣服,頭順勢垂得更低,不敢正視她母親。「因為那沒什麼重要,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接受他的求婚。」
「那我們手頭緊的事呢,你為什麼也不說?」
「你身體不好,我不想煩你。」
「我懂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知道這裡的物價比別處貴六倍以上,為什麼我們能過得這麼好?我們應該沒有太多閒錢的。」
薇妮覺得,如果告訴母親真相,現在就是時候了。芙蘭聰明剔透,不是那麼容易瞞住的女人。然而她也不是很實際的女人,只要生活舒適如意,她並不真想知道女兒賺的錢是否來路不正。
薇妮卻很想一吐為快,問題是就算她卸下了罪惡感,那副重擔卻移到母親身上了,她不能那麼做。
「你不需要擔心錢的事,我們的日子過得去,」她終於說道。「我的錢都是憑本事掙來的,媽媽。」上帝原諒她欺騙自己的母親。
芙蘭接下來的話卻讓她覺得更難過。「好吧,我只是想聽你親口說而已。」
第二天早上,亞哥駕了馬車來接她們母女。等客人坐定之後,他便笑嘻嘻地駛向市區。
芙蘭興奮地東張西望,發現市容比從前更繁榮了。各式各樣的帳篷、木屋紛紛搭在路旁,商店的櫥窗展開五顏六色的商品。因為淘金的熱潮,這個城市正迅速發展。
薇妮注意到,沿途對她們行注目禮的人還真不少。難得有這樣美貌的華服女子出現在街頭,大家自然不願錯過一飽眼福的機會。
馬車最後停在;日金山大飯店前面。薇妮要亞哥一個半小時之後再來接她們,然後扶著母親走進大門。她們處身的是一間非常高級的餐廳,牆上掛著名家的複製畫,桌上鋪著雪白的桌巾。環顧四周,都是衣冠楚楚的紳士淑女。這裡顯然是舊金山上流社會的社交中心。
薇妮陪著母親跟在侍者身後走向餐桌時,每一雙眼睛都盯著她們。蔽妮目不斜視,端坐下來,點了菜之後,便笑盈盈地看著母親。醫生說得沒錯,一點戶外的新鮮空氣幫助很大。芙蘭臉上幾乎已沒有一點病容,又恢復了從前的美麗。
「這家餐廳倒很像從前我和你父親去過的一家印度餐館。」
「你覺得好不好玩,媽媽?」薇妮問道,試著改變話題。
「的確很好玩,親愛的。如果下一個走進餐廳的是你父親,那就十全十美了。」
薇妮直覺地看向門口,目光剛好和進來的人碰個正著。竟是溫麥斯!旁邊陪著的是曾陪他去過水晶宮的那個女人。薇妮只瞥了一眼,就迅速掉過頭去,只覺得唇乾舌燥,有一種沉重的被欺騙的感覺。麥斯對她說謊,他還說他要出城去一個星期。薇妮瞪著自己的手套,曉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拆穿了西洋鏡,因為他不知道她就是喬丹娜。
薇妮忍不住又向麥斯的方向瞄了一眼,發現侍者居然領著他們走向她隔壁的餐桌。為了禮貌,麥斯不得不先向她們行個禮,然後才走開。
薇妮也微微頷首回禮,便又別過頭去。有他的情婦陪在身旁,薇妮也曉得麥斯不宜和她談話。然而她心裡宛如刀割一般,就好像他背叛了她『雖然她不曉得他背叛的是薇妮還是喬丹娜。
「薇妮,那不是溫麥斯嗎?』」她媽媽小聲問道。
「是他。」薇妮答道,心裡亂糟糟的,辨不出是什麼滋味。
一條影子橫過桌面,薇妮往上看,原來是泰利。「請你原諒我的打擾,不過我很想向兩位女士略微致意。」
蔽妮真誠地感激泰利的打岔,明媚地笑了。「多謝你的好意,賈先生。請容我介紹家母。媽,這位先生幫了我們許多忙,他也在探查父親的下落。」
芙蘭伸出手。「賈先生,實在非常感激。」
泰利輪流看看母女倆,心裡暗暗讚歎,只怕整個舊金山再也找不出更出色的一對母女了。薇妮的美如春花初綻,她的母親卻是夏日絢爛的花朵,各擅勝場。
「我並沒有出什麼力,貝太太,不過我還是誠心希望兩位能當我是朋友。」
「你願意和我們一起用餐嗎,賈先生?」芙蘭問道。
泰利朝薇妮一笑。「也許你應該告訴令堂,女士出現在我身邊不是很明智的事。」
薇妮帶笑道:「媽媽,賈先生只是要我告訴你,他是水晶宮的老闆。」
芙蘭的確吃了一驚,不過很快便恢復過來。「賈先生,我們母女絕對不敢忘恩負義,你願意的話,請儘管坐下來。說起來我的過去只怕也會令你吃驚呢!」
泰利笑嘻嘻地坐下來。「我怎能拒絕這麼誘人的邀請呢?貝太太,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什麼秘密?我向你保證,我絕對能守口如瓶。」他看向薇妮。「你信任我嗎,貝小姐?」
薇妮望進那對含笑的眼睛。「百分之百。」她答道。
薇妮的目光中有種令人暈眩的成分,令泰利忙不迭地轉向她的母親。「你願意透露你的秘密嗎?你瞧,連你女兒都相信我。」
芙蘭啜了了一口酒,微笑注視著那個被她女兒迷得神魂顛倒的年輕人。他看起來有些桀驁不馴,不過那卻平添了不少魅力。她壓低嗓音,示意他坐近。「我曾經跳過舞,」她承認。「在舞台上。」
泰利眼風掃過薇妮,捕捉到她吃驚的神色。他自自微笑點頭。「我可以想見,你一定是個非常出色的舞者。」
薇妮完全沒想到母親會說出這段過去,她覺得有必要維護母親的名譽,不能讓泰利誤會她媽媽以前也只是個小酒館的舞孃。「我媽媽的舞曾經轟動全歐洲,她是當時的首席舞蹈家。」
泰利注意到薇妮防範的神氣。「我最近才看過一支舞,貝小姐,那也是一支頂尖的舞,我個人非常欣賞那位舞者。」他轉回去審視芙蘭。「你能多說一些你的舞蹈生涯嗎,貝太太?」
她媽媽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薇妮感覺到麥斯的熾熱目光幾乎要灼到她面前來。從泰利的肩頭看過去,麥斯明擺著就是一張生氣的臉。坐在他身旁的女人握著他的手,可是他並沒在聽她說話。看樣子他好像不喜歡看到泰利坐在她身邊,不知道是為什麼。
「兩位女士對舊金山瞭解多少呢?」泰利問道,打斷薇妮的沉思。
「恐怕不太多。」芙蘭說。「我的身體不好,小女又有工作,得陪一位老太太。」
泰利朝薇妮挑挑眉。「原來如此。那位老太太何其有幸,能有令千金陪伴。」他抿著嘴笑。「待會兒我得帶兩位去參觀本市。」
這一頓薇妮吃得不大自在。她知道麥斯一直沒有開腔,而她又得裝出漠然的樣子,因為不能讓他發現她已經拆穿了他的謊言。
用完餐後,薇妮和母親先走,泰利卻在麥斯的桌邊停了一下。「我要去陪兩位迷人的女士了,麥斯。相信沒有我在場,兩位也會玩得很盡興。」
麥斯挫齒有聲。「我看盡興的人是你,泰利,你連應該坐在哪張桌子都弄錯了。」
「非常抱歉,可是我拒絕不了這麼誘人的邀請。」泰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你不能佔盡天下的美女,總得留幾個給我們這些可憐人吧!」他朝波麗眨眨眼,便去趕上薇妮母女了。
泰利騎著馬,跟在亞哥的馬車旁邊。他們爬上一座小丘後,他示意亞哥停下來,向薇妮母女指點山下舊金山的全景。
「才不久之前,這兒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落。只為了一場淘金熱,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簡直不曉得人都是從哪裡來的,如果你到碼頭去看看,就會發現很多船空在那裡,水手都淘金去了,有些船甚至沒有卸貨,就任它自生自滅。」
「我想世界上不會有任何地方像加利福尼亞一樣,」芙蘭深思道。「我和我丈夫幾乎跑遍全世界.從沒見過這樣的地方。這裡可能是天堂,也可能不是。華德告訴我這裡有大瀑布和參天巨木。只怕人類一不小心,就會暴殮天物,糟蹋這塊美麗的土地。」
泰利微笑道:「你說得沒錯,自從跟父親到這兒來以後,我就愛上這裡了。我總覺得上帝創造世界時,特別偏愛加利福尼亞。」
「我相信,這是一塊能讓孩子生長茁壯的土地。不曉得如果沒有淘金熱,這裡又會變成什麼樣子。」芙蘭說道。
「誰曉得呢?」泰利答道。「為了黃金夢,不知毀了多少美滿的家庭。有的人供養不起老婆,只好打發她回東部去。每次船到的時候,碼頭上就都是悲歡離合的場面。幾家歡樂,幾家悲愁。」